刺客一路沖向護城河,捂著傷口,躍入水中。
河面上結了層薄冰,接連響起一串清脆的碎玉聲。
護衛們舉著火把去照,只能看見一片渾濁的深綠色,連血漬都浮不出來。
這樣的天氣,這般的傷勢,若還能叫他活著逃脫,合是他命不該絕。
護衛們不敢深追,怕是什么調虎離山之計,留下兩人沿著河道搜尋,其余人準備回去。
一青年遲疑著叫了聲“宋姑娘”
“嗯。”宋回涯收起長劍,在岸邊的巖石上坐了下來。
那人見她沒有同行的意愿,便領著兄弟們先走。
宋回涯將劍橫放在膝上,望著碎裂的冰塊在月色中透出凈瑩的白光,依稀中仿佛看見了不留山上那條蜿蜒縹碧的河水。
她低垂著視線,透過模糊的河面,回味著那先前從歲月深處重新翻上來的老舊畫面。
每日初晨時分,她早起練完劍,都會在河岸邊上小坐片刻。
雨水過后,水勢漫漲,河面上便會出現魚鱗似的排排波紋。
宋回涯喜歡往河里扔石子兒,聽著石頭與潺潺水流激蕩的聲響自娛自樂。
該是早春的某一日。宋回涯如往常一樣在岸邊坐下。
她正拍打著衣服上的露水,偏過頭,意外看見隔壁山道上,宋誓成正鬼鬼祟祟地提著兩個木桶往山上跑。
宋誓成也心有靈犀地轉了下頭,二人在清晨幽微的光線中,隔著片蓬勃橫生的雜草四目相對。
宋回涯“”
宋誓成“”
“嘖嘖。”宋回涯從身上掏出備好的早飯,拿出炊餅吃了一口,意味深長地道,“師伯啊,你從沒起那么早給我挑過水,還說是對我最好呢。”
宋誓成老臉本有點掛不住,聽她這語氣,當場被氣笑道“你這猢猻,山上那幫稱王的猴子都沒你能撒野,整日上躥下跳沒個安分,還要我一把老骨頭去給你打水你這丫頭是半點良心都不講了是吧”
宋回涯低頭翻出片肉干,使勁嚼了兩下,吊著眼尾酸味十足地道“到底不是親生的徒弟,不替我打水也就罷了,還要費盡心思地找理由罵我。”
宋誓成放下兩桶水,揉了揉肩,順著她話鋒道“確實也是,你又不是我徒弟。”
宋回涯叫道“那我師父也沒給我打過啊”
宋誓成說“那你去找你師父啊”
“唉”宋回涯撕扯著手上肉條,表情落寞,怪腔怪調地自嘲道,“是我宋回涯,不討人喜歡啊”
宋誓成扛不住了,擺擺手告饒道“好,好,大不了我也給你挑兩桶反正我們這不留山,輩分都是倒著來的。徒弟沒收著,收來的全是活祖宗。”
宋回涯高聲應道“我是潑猴哪里會缺水喝吸風飲露就能活了。”
宋誓成說“不要蹬鼻子上臉啊”
宋回涯哼了一聲“我哪里敢
師伯往后也不必偷偷摸摸地偏心師弟,我身為大師姐,怎么會跟師弟比較呢”
宋誓成見她還來勁兒了,挽起袖子就要下來親自教訓她。
宋回涯使眼色地趕緊接了一句“師伯,我錯了。”
宋誓成簡直哭笑不得,指著山上道“你既然曉得自己是大師姐,這水你去送。”
宋回涯想也不想便回絕道“我不要。那京城里來的士族公子,清貴得很,瞧不上我跟阿勉。我見著就忍不住想諷刺他兩句。到時候又把他氣得不吃飯了,你心疼起來,還不是得數落到我頭上你自己送吧。”
宋誓成嗤笑一聲,從袖口摸出幾兩碎銀,問“這樣忍不忍得住”
宋回涯高舉起手,師伯將碎銀拋了過來。她收到錢,立馬塞入懷中,嫣然笑道“即是同門師弟,我怎會欺凌新來的手足何況他未曾習武,是個聽話懂事的文雅人。師伯放心,我最喜歡讀書人了。”
宋誓成揣著兩手,憂心忡忡道“我若是哪天不在了,你不會找個借口打死我徒弟吧”
宋回涯笑呵呵地說“這擔憂不無道理。我就是這般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