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宋回涯露面了”
“是她斷不能認錯許多人都瞧見了”
酒肆內一青年沖了進來,壓低上身與正在喝酒同伴耳語幾句。同伴當即放下酒杯,往桌上扔出幾枚大錢,倉促起身,朝門外跑去。
“人在何處”
“只在城門瞥見匆匆一眼,定是往謝府去了。”
兩名游俠沿著長街快行,卻見人流都在同他們一道往前走。
后方幾位劍客身法靈動,腳下輕功好似春燕穿堂,在熙攘人群中流動自如。
“她還真敢來”
另一劍客張狂笑道“這天下若是有宋回涯不敢做的事,謝仲初又何必豁出老臉,要在無名涯上設伏殺她”
游俠聽著聲音回頭,又發現人已擦肩而過。
“就怕宋回涯不來她行蹤詭譎,行事又恣意,我輩多是聞名,鮮有睹其風采。早想見識一番,開個眼界,就不知那被吹到舉世無雙的人間劍客,盛名之下能有幾分相符。”
“哪一種盛名若是說她虎背熊腰、孔武有力的不經之談,九成怕是要落空了。諸般閑言碎語,不過是群被痛打過的落水狗編排出來泄憤的鬼話。我倒是覺得,宋回涯在這江湖仇家那么多,只會比傳言中的更厲害”
游俠豎起耳朵細聽,前方的劍客遠去,后面又有幾人的議論聲傳來。
“莫不是要在謝門主的靈前見血”
“你說的什么廢話,宋回涯既然現身,難不成還是特意來給謝仲初上炷香嗎”
“華陽城里的百姓多念謝門主厚蔭廣蔽,亂世之中風雨無憂,思報恩德,難能答效。她這一來,引起的何止是軒然大波,簡直是天翻地覆啊”
“可惜了,宋回涯不聽那樣的道理。她若是懂審時度勢,順服從眾,早已淹沒于無名了。”
有人干脆敞開了心事,不顧周圍武者的目光,朗聲道“我想謝仲初該是死前都在悔恨,當時沒有趁宋回涯年少時借勢將她殺死,只是礙于臉面逼她廢了左手。豈料天無絕路,宋回涯又闖出來了”
少年游俠們不由緩步側目,詫異旁聽那人講述。
江湖上敢為宋回涯直言者少有,大多淹沒于洪流的嘈雜聲中,如浪濤里落下的一塊石子,僅傳入想聽之人的耳目。
他們這群后起之秀接觸江湖時,不留山的傳奇已經落幕,留下些微朦朧的尾聲,也因宋回涯的累累罪行帶上難堪的烙印。
一個荒涼殘敗、不值一提的門派,與一個滿手血腥、四方流亡的浪人。
在謝仲初之流的耳濡目染下,身出名門的青年才俊,與那幫“離經叛道”的武林狂徒涇渭分明。這些逸聞對于初出山門的牛犢們來說,也算是斷了代了。
可如今謝仲初的離世,與宋回涯的恩怨,叫楚河兩端的驕子與怪胎,又站上了同一處戲臺。
都說江湖是個渾濁的染缸,如今才算是真正將赤橙紅綠都打翻到了一塊兒。就不知
清者能不能自清,濁者能不能濯凈身上的污泥。
宋回涯坐在客棧的屋頂上,越過謝府高聳的圍墻,遙望一群身著素衣的家眷,跪在堂前凄哀地哭喪。
數十位和尚坐在蒲團上誦經超度,人一路排到廳堂外。舊友如織,不時進出,快要踏破謝家的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