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遠閉了閉眼睛,眼前浮現出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少年時的他,想要用自己的肩膀挑起清風明月和鶯飛草長,心向遠方自明朗。
可卻從不知,人心詭變,世事炎涼。
那時的他剛在少年人中嶄露頭角,于一場詩會上拔得頭籌,興致勃勃的想要去告訴父親,得到對方的嘉獎。
可卻不小心在書房之外,聽到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永嘉帝擔心鎮國公府權勢太大,會威脅到他的地位,許康父兵部尚書之位,讓他暗中和羯胡合作,于戰場上弄死鎮國公和他的大兒子蘇亭。
但奈何,羯胡人是個不講信用的,在戰場上弄死鎮國公和蘇亭后,他們并沒有停手,而是一舉南下,直接打到了汴京城。
逼得永嘉帝不得不棄都城逃離,花費多年時間,在安親王的力挺下才重回汴京。
這般真相如同一塊巨石一般,沉甸甸的壓在康明遠的心頭,壓的他完全喘不過氣來。
可一邊是永嘉帝,一邊是他的親生父親,要么自己死,要么連帶著父親和康家滿門被滅。
這就導致康明遠一直都不敢說出真相。
可他也始終過不去心里那道坎,所以他脫離了康家,試圖憑借自己,為百姓做一些事情。
只可惜,哪怕如此,終究還是逃不過一個死字。
永嘉帝在當年既然能設計鎮國公府投敵叛國,又怎會輕而易舉的放過和他共謀了的康家呢
這是康家的劫難,他們得認。
得為二十年前無辜死在漠北的十萬大軍賠罪。
康明遠自知自己逃不過了,因此只希望沈聽肆能夠保住他妻兒的一條賤命。
他也能在臨死之前,把這個壓在心上幾十年的秘密說出來。
敘述完所有的一切,康明遠深吸了一口氣,“這便是我所知道的事實真相,具體要如何做,殿下自行處置吧。”
梁澈坐在輪椅上,渾身的氣質格外冰冷,整張臉慘白一片,唯一有色彩的似乎就只剩下了那雙泛著些許嫣紅的眼睛。
不是沒有懷疑過的。
一把紅纓槍耍得虎虎生威的外祖,騎在高頭大馬上甲胄凜冽的舅父,萬軍叢中無人能擋的大表哥,和他一起扎馬步,許下君臣相宜的二表兄
那樣的一家人,怎會投敵叛國呢
只不過
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罷了。
他的父皇,利用鎮國公府登上第帝位,又害怕他們手中權力過大,選擇用陰謀詭計一一除之。
只有他,懷揣著那點微不足道的父子情,以為父皇只是被蒙蔽。
太可笑了。
“我知道了,”梁澈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將里面的那股酸澀感甩了出去,隨后抬眸看向沈聽肆,“九千歲要我怎么做”
他知道,沈聽肆帶著康明遠在這個時候告知他事情的真相,絕不僅僅是讓他和永嘉帝反目這么簡單。
可沈聽肆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語氣輕快極了,“我并不想讓殿下做什么,只是不愿讓殿下做一個識人不清的瞎子而已。”
說完這話,他便直接帶著康明遠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提醒,“快要到上朝的時間了,殿下可別遲了才是。”
雪后初霽,軟紅色的晨光里仿佛隱藏著銀山,經過一夜紛揚雪花的浸潤,空氣都變得輕松明快了起來。
然而,此時大殿里面的氣氛卻格外的凝重。
康明遠就那樣跪在玉階下,不卑不亢地承認了自己的罪行,“罪臣康明遠,私吞江南道一半鹽稅,自知罪孽深重,無顏面見陛下,求陛下治罪。”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康尚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氣急敗壞的從隊列里面走來,重重一腳踹在了康明遠的身上,一張老臉上的肉不停的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