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回宮之路顯然并不好走,就在他的思緒飛到荼盈母子身上時,一聲馬嘶把他的靈魂帶回現實。開路的隊伍已經停了下來,劉威揚眉頭一皺:“為什么停下來?”
鄴鋒寒支吾地說道:“陛下……您看……”
劉威揚這才注意到,面前的街道上已經跪滿了百姓。百姓的總數超過千人,俱是老弱婦孺,看不到青壯。這些百姓人人披麻個個戴孝,將街道變成白色海洋。就在劉威揚看到他們的同時,這些百姓顯然也發現了皇帝,隨著為首一個老婦一聲痛哭,其身后的百姓隨后響應,撕心裂肺的哭聲震動天地。
劉威揚皺起眉頭,低聲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天子回京的消息不是秘密,負責京城治安的金吾衛早就應該實施戒嚴,確保路上沒有任何人阻擋圣駕,所有接駕的百姓只能跪在道路兩旁,攔路便是死罪。就算偶爾有一兩個百姓沖上街道鬧出當街喊冤的戲碼,也是鳳毛麟角,這種成百上千人攔路的情況自大燕開國以來,還是破題第一遭。
魚世恩這時說道:“陛下,那為首的老婦人臣認識。她的相公曾任無定軍教習,臣剛投軍的時侯,還和他學過槍法。”
“她相公現居何職?”
“已經陣亡了。”
“陣亡了?”
“還是陛下初征神貍的時候,她相公便陣亡了。她的三個兒子也都戰死沙場,但是她依舊把自己五個成年的孫子送入無定軍,其中兩個就在微臣身邊做親兵。這次……都沒能出來。”
劉威揚無言。他的目光落向老婦身后,那些白首老人,黃發童稚,心知這些人想必都是無定軍的家眷,其親人在這次大敗中戰死。這些人來哭拜親人也是情理中事。這些人若是零散前來,金吾衛自然可以趕人。這么多人成群結隊,執金吾大將軍也不敢下這個驅逐令,否則自己身邊這位魚大將軍第一個不答應。
這些婦孺自然是沒罪的,劉威揚也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加罪于他們。可是這些人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此,把這些人組織起來,讓他們來街道阻駕,借哭親人向自己問罪的主使才是其心可誅!他暫時還無法判斷此人身份,但是既然做出這種事,肯定會露面,等會誰跳出來,誰自然就是罪魁禍首。
“走!”劉威揚下達了命令,鄴鋒寒看看魚世恩,魚世恩點點頭。鄴鋒寒用力抖動馬鞭,馬鞭在空中甩了個鞭花發出一聲爆響。這聲響動就是命令,開路的騎兵隨之把馬鞭高高甩起以鞭花響動,提示百姓讓路。這些騎兵馬上功夫了得,馬鞭保證不會落到人身上。這些婦孺倒也沒有阻駕勇氣,聽到響鞭又見馬隊過來,便主動退到道路兩旁。
劉威揚的馬隊自百姓中間穿過,老百姓的哭聲并未停止,反倒是越來越悲愴。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聲,如同無形槍矛,把劉威揚的心刺得千瘡百孔。他的手緊握韁繩,骨節發白,心內暗自發誓:利用這些可憐人向朕發難,用他們的性命為籌碼,來賭朕的心胸,這等卑鄙小人,絕對容不得。
大隊人馬行至燕太祖碑所在的十字路口,又遭遇了一次堵截。
這座太祖碑高達百尺,下為基座,頂部為三角形尖頂。于尖頂之下,則是大燕太祖劉破奴的等身銅像。制造這銅像的乃是墨門術者高手,其中也有劉破奴至交好友,雕像栩栩如生五官與本人相差無幾。手執長槍做縱馬殺敵狀的燕太祖神威凜凜,既是天京一景,也是激勵燕國皇帝以及軍民的精神偶像。
只不過今日燕太祖的雕像更像是一記耳光,抽的劉威揚滿面無光。更讓他顏面掃地的,則是在這尊雕像之下列陣接駕的文武百官。
一眾文武官員同樣披麻戴孝,站在燕太祖碑下,為首者乃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是三朝元老當朝宰相也是劉威揚太子時代的老師:顧世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