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梵在一片歡呼雀躍聲中,輕聲對多貍說:“讓托婭帶你去換衣服吧。”
“是。”
多貍和托婭從祭臺側面離開,一隊龍衛隨兩人而去。他們策馬繞到山后,數座帳篷之間,幾面神貍部落的赤狐旗幟迎風招展。兩人騎馬進入營地,留守的胡兵紛紛單膝下跪行禮。
這隊龍衛再分兩批,一批巡查四周,一批在多貍和托婭進入帳篷之時,守衛在外。
帳中,多貍伸直雙臂,兩名胡族侍女替她寬衣解帶,另有兩人接過褪下的衣物。多貍身上的戎裝盡褪,侍女呈上華服。她們將胸前刺有神貍圖騰的白色長袍套上多貍的雙臂,由一人扣上黃色的紐扣,再而往雪白的脖頸上系上同色系的立領。
鑲有七色寶石的腰帶和黑底金絲繡百靈鳥的披肩則由托婭親自為多貍穿上。
整裝的多貍站在鏡子前,她黑發如墨,如今散開來,披至腰際,華貴的服飾之下,英姿不減分毫。
侍女呈上冠飾,其后簾由大小均等的鏤空月牙形銀飾排列而成,銀片鏤雕神貍圖騰,兩側是由珊瑚和綠松石串連而成的各七條細長流穗,長至腰際。
托婭為多貍戴上冠飾,侍女再呈上額頂飾,其上嵌有松石。
托婭輕聲說:“該戴額頂飾了。”
多貍睜開眼,眼見鏡中的美貌女子,她楞住了。她伸出手,摸著鏡子上的自己。
“公主……”托婭不解地問。
多貍喃喃道:“托婭,我……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陌生人。”
托婭抬頭,看著多貍的眼神。她發誓,從小看著多貍長大,她從未見多貍的眼神像此刻一樣彷徨脆弱。“公主,你還是你啊。”
多貍輕輕摸著鏡子:“我……今天和一個少年生死相搏。他想殺我。我也想殺了他。他和我,差不多大。我們誰都不認識誰,可,我們都要殺了對方。”
她的紅唇,輕輕顫抖著,或許只有在從小一起長大的托婭面前,多貍才會露出這樣的一面:“我要是回不來了,父親,你,都會傷心的。他要是回不去,也會有人為他哭泣。”
托婭一驚,大聲道:“公主,以后請不要涉險了!我愿意……”
多貍搖頭:“托婭,我知道你愿意為我做任何事。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神貍南下這件事,我一直以為只是我的使命。但今天,我才發現,這不僅僅是我的事。會有無數的人,因為這件事而死,他們的親人會為之哭泣,他們的朋友會為他們報仇。我們以往獵殺野獸毫不手軟,可是這次的對手是人,他們……和野獸不一樣。”
“公主……”托婭少有地一陣心慌,這樣的多貍,她也覺得陌生。她跪下來,抱著多貍的腳,深深地親吻多貍的腳背:“我的公主,不管你殺了多少人,你的心都會像羊奶那樣潔白。”
多貍摸著托婭的頭發,她心中一陣感動,卻又有些失落。托婭,根本不懂她在說什么吧?也難怪,托婭就是這樣的啊,她全心全意,從不迷茫困惑,只是為了自己而活著。而自己呢?自己的迷茫困惑,又為了誰?
轉頭,多貍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的眼神,逐漸清明,堅定。為了父親,為了托婭,為了草原上那些淳樸的部民,能遠離白災的威脅。她從托婭的手中,接過額飾。
托婭站起來,看到多貍重新變成那個熟悉的多貍,她的心也落在了實處。一邊幫助多貍戴上額飾,一邊笑著說:“公主,請放心,我會為你殺死所有的敵人,趕走所有的煩惱,讓你能無憂無慮。”
多貍忽然有些羨慕托婭,像這樣簡單地活著,多好啊!她握著托婭的手:“托婭,你要一生都這樣陪在我身邊哦!”
托婭后退一步,放開多貍的手,躬身道:“是,公主馬鞭所向,就是托婭刀鋒所向!”
多貍起身,從侍女手中拿起狐毛筆,沾著顏料,不用鏡子也不用托婭幫助,自己一筆一筆,在額頭上繪出火焰圖案。長長的流蘇從鬢邊垂下,紅唇沾上胭脂,多貍精靈純凈的容顏,此時變得猶如天上神祇一般,令人不敢直視。
她一步步走出帳外,一步一步走向祭臺,山谷中的花兒隨之綻放,小草風行偃伏,十三部落的戰士大將,無需任何命令,一圈圈地跪了下去。許多人,甚至不由自主地為之熱淚盈眶。
哈梵緊握著手中的權杖,枯朽的身子也是陣陣顫抖
這,就是草原數百年來苦苦等待的天命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