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海的北界,從北冥而來的海流將蝦、蜉蝣、海藻裹挾至此處,在燕北之地和草原山脈的匯合處,形成了魚群密布的豐沛漁場。
今天是個捕魚的好天氣,一大早,三界鎮的漁民便收好了曬網,擦亮了魚叉,將自家漁船上的風帆規置好,準備出海捕魚。
這是三界鎮的冬捕,這里位于東海的最北側,冬天比其他地方更為漫長。但冬季魚兒們進食減少,行動遲緩,反而是捕魚的好時節。
在三界鎮的碼頭,村長帶著即將出海的漁民進行海祭。碼頭上有一塊巨大而平坦的礁石,這是三界村的祭臺,祭臺上,兩名壯漢赤著上身,腰間圍著皮襖,在祭臺上表演摔跤。
村長是一名老者,他皮膚黢黑干癟,這是海風留下的痕跡。他站在兩名摔跤手跟前,手里捧著一個碟碗,里面放著豬肉、豬肝和豬心。他嘴中念念有詞,祈禱著今年漁獲的豐收和出入的平安。
這是一項危險的祭祀,因為祭臺石離大海很近,一陣陣的波濤沖上祭臺石,海水將祭臺石沖刷地光滑無比,人一不小心就會被沖下海去。在祭臺石周圍,那些漁民和漁民的家屬都手捧碟碗,里面放著饅頭、谷物、糕點,他們在等待著。
老者祈禱完畢,兩名摔跤手分列兩旁,老者走到祭臺石的邊緣,一個海浪沖來,濺起的水花濕透了老者的須發和衣襟。但老者不為所動,他跪倒在祭臺石上,面朝大海,三跪九叩,將放有豬肉、豬肝和豬心的碟碗至于祭臺邊緣。
“海神在上,天下大亂,苦不堪言,還望今年風調雨順,魚神保佑,保我三界村漁民吃飽穿暖。不求大富大貴,但求茍全性命,亂世求存!”
老者向著大海發出了最后的禱告,他用詞頗為考究,看得出來通得一些文墨,只是言語中透著深深的無奈和蒼涼,如同這一望無盡的大海。
又一個海浪沖了上來,海水沖到石臺上,炸成了白色的水花,老者的皮襖已經完全濕透,海浪沖得他往后一晃,但他還是堅持跪在那里,虔誠地雙手合十。而放在跟前的碟碗,已經被海浪給收走了,沖到了大海中,連同里面的豬肉、心、肝消失的無影無蹤。
老者見狀,臉上露出了喜色,站起身走到祭臺中央,對圍在碼頭邊的漁民們喊道:“海神已經接受了我們的祭品!大伙兒都把自己的祭品投給海神吧!”
在三界村的海祭中,當海浪上漲,卷走放在祭臺邊的祭品時,就意味著海神接受了漁民們的祈禱。至于每家漁民能不能在今年得到豐收和平安,就要看每個人投放的祭品是否豐厚了。
那些漁民聽到村長的呼喊,一個個全都涌到海邊,將他們碟碗里的饅頭、糕點統統擲向大海。祭品一樣樣的被扔進了大海中,在波濤里連個水花都看不到,其實人們的心中也會疑惑,海神會注意到他們這點微不足道的東西嗎?但沒有人敢不參加海祭,哪怕收成不好,平安總是要求的。
就在這時,一個孩童稚嫩卻響亮的聲音打破了海祭的嚴肅和平靜:“船!快看!船!”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祭臺石下的波濤,只有孩童眼睛早被天上的海鳥吸引,飛到了天邊,繼而望見從海平面上出現的黑影——幾面巨大的船帆,是大海船。
漁民們全都抬起頭,順著孩童聲音的指引望去,看到了那逐步朝這里靠近的船只黑影,人群一下子轟亂了起來。
“海盜!是海盜!”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漁民們一下炸開了鍋,原本擠在碼頭邊的人一哄而散,慌不擇路地要離開。只有村長保持著冷靜,大聲喊道:“不要慌!不要慌!各家的男人都留下!女人帶著孩子回家去!”
村長這么一喊,場面稍好了一些,女人都抱著孩子回了家中,男人們留下,聚集在了祭臺石邊,聽從村長的吩咐。
村長朝著海船來的方向看了看,黑點更大了,他搭了個手棚濾掉刺眼的陽光數了一下,大概有五六艘船,都是大船。村長對留下的男人們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今天是開海的頭一天,看看這海神究竟給我們帶來了什么。所有人,到船上去抄家伙!”
村長一聲令下,所有的男人跑回到碼頭,到自己的漁船上,拿出剛剛擦得雪亮的魚叉。放了一個冬天,這些魚叉都沒有品嘗過魚腥味,現在看起來似乎要沾上一些人血來開光。
漁民們拿著魚叉和刀,集中到了碼頭上,村長從中挑選了一些精壯的青年男子編成一隊,守在碼頭,剩下的人則埋伏在兩側,這村長不僅粗通文墨,還懂得一些兵法。當然,想僅僅靠著魚叉來對抗海盜是遠遠不夠的。
村長又道:“去,到祠堂去,把那尊墨門的石炮給我搬過來!架在碼頭上,他們若想來犯,就讓他們嘗嘗大炮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