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貍回到草原已經七天了,遵循一切從簡的原則,多貍的營帳里,那些銀制的酒壺、茶具統統沒有了,它們全都被拿去換作了糧食和鹽。
晨,多貍從帳篷中出來,下意識抬頭望了望天空,依舊是陰沉沉。極目遠眺,朝著北方望去,可以看到更加濃厚的云。
雖然在回來以后,多貍就向部族傳達了即將和燕國和談的消息,各部族也沒有太多反對意見,但多貍知道,如果和燕國和談后依舊無法解決草原人的糧食和生存問題,所謂的談判毫無意義。
這時,一個守衛來到多貍帳前,道:“稟告可汗,圖魯族長扎哈克求見!”
圖魯族是神貍在統一草原時,最早投靠神貍的部落之一,是神貍堅定的盟友,他們的族長扎哈克過去也是哈梵的朋友,部落里德高望重的老者,聽到他求見,多貍當然是許了。
沒一會兒,頭上戴著裘皮帽,披著熊皮衣的扎哈克拄著拐杖來到了營帳中,他臉上滿是褶皺,雞爪一般的手緊緊握住狼頭杖。見到多貍,他想要下跪,多貍忙道:“扎哈克,不用行禮,坐吧。”
扎哈克謝過,坐在了骨凳上,多貍問道:“扎哈克族長,有什么事要找我?”
扎哈克年歲已高,走路蹣跚,說話都說不太清楚,聽到多貍的問話他并沒有直接回話,而是從她寬大的熊皮袍袖口中,拿出了一樣東西。
是一根骨頭,黑色的骨頭,看形狀像是肩胛骨,上面有一道道的裂紋。多貍認得出來,這是草原部落的薩滿占卜師,用來占卜的牛骨,放在火上炙烤,通過上面的裂紋來預測未來的事。
多貍看著這根黑色的牛骨,問道:“扎哈克族長,你占卜到什么了?”
扎哈克將牛骨舉起,讓多貍看那些裂紋看得更加清楚一些,接著用沙啞而含混不清的聲音道:“無定原~無定原之上,有巨大的危險!危險!”
聽到“無定原”三個字,多貍心頭一沉,她知道在自己宣布要和燕國和談后,草原內部表面順從,實際上還是有人對此表示懷疑,甚至反對多貍去無定原和燕國和談。
他們的擔心并非沒有道理,因為二十年前,草原就是依靠無定原之變,奪下了無定城,開始了多年對南方的征伐;現在雙方在無定原再會,燕國會不會借此機會報仇雪恨呢?
多貍心里也沒有十分的把我,不過,這次有云中城和楊陌在其中做擔保,她還是有信心的。
“扎哈克族長,我明白你的意思,在無定原和燕國談判,的確有很大的風險。不過戰爭真的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多貍努力說服著扎哈克族長,而這老人如同風干樹皮一般的面孔上,沒有一絲表情。
他起身,把這塊黑色的骨頭遞到多貍面前,然后,用他那干涸、沒有什么神采的眼珠子盯著多貍,一字一頓道:“無定原,危險。”
說完,扎哈克族長不再多言,拄著狼頭拐杖,慢悠悠地離開了營帳,在他打開營帳門的那一瞬間,多貍發現,外面的天好像黑了下來。
無定原之會的日子在一天一天的接近,雖然和平還沒有到來,但是僅僅是即將和平的消息,就讓天京城的氛圍愈發的寬松歡快起來。
街上日夜巡邏的兵士少了,物價低了,商鋪比以前更加熱鬧了一些。到了晚上,那些酒樓勾欄,竟都掛起了燈籠,這意味著,天京城的夜市又重新開張了。
自從王佑登基,戰爭爆發,天京城便時常進行宵禁,前一段時間王佑出城前往東海,天京城更是連續宵禁,只有一些后臺硬的地方——比如瑤池坊,才會晚上接待客人,接待的也還都是天京城的達官貴人。
而且,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會在樓外掛燈籠,只在樓里面掌燈火,所以一到晚上,天京城往往灰暗一片,死氣沉沉。
這一晚的天京城,恢復了光明,人們重新來到夜市上,人頭攢動,酒樓里更是歡聲笑語,仿佛天下已經太平。
然而,這樣的歡樂僅僅持續了兩個時辰,到了亥時,差不多是夜市最熱鬧的時候,一隊兵卒從街道的一頭進入,堵住了街市的路口,然后沖向街道,其中一個領頭的大喊道:“所有人都給我停下!都停在原地不準走動!”
兵士的到來和吼聲,讓整個集市一片混亂,但很快人群就平靜了下來,因為那些兵士都抽出了雪亮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