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停留在原處,沈清棠依舊保持著那個的姿勢。
人的下意識反應不會騙人。
霍景珩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眼前的小太監其實是畏懼他的。
即使不久前,他還乖順地依偎在自己的懷里溫存。
他原以為沈安的態度早已軟化,可事實上不過是眼前人的可笑的演戲,克制住心中難言的煩躁與怒意,低聲道“你且休息,朕晚些再來看你。”
霍景珩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帳篷里歸于寂靜。
沈清棠長舒一口氣,癱倒在床上,伸手抓過薄衾遮擋住自己的泛紅的臉,整個人蜷縮成團,腦海里亂糟糟的,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
除了有些暈眩外,他顯然是因為昨天在湖邊待太久,受寒發燒了,渾身上下都滾燙。
所以在剛剛霍景珩來看他的時候,不經意暴露了自己的真實情緒。
隱隱的咳嗽聲伴著喘息響起,他捂著胸口劇烈地喘息,汗濕的衣衫黏膩難耐,貼著皮肉極是酸軟。
一片陰影籠罩下來。
沈清棠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玄色金紋的長袍和金線繡紋的鞋履。
霍景珩俯視著他,目光復雜晦澀。
他竟然回來了沈清棠的心跳瞬間停滯,身體緊繃,本能地后退,背撞到枕頭,他悶哼一聲。
“皇上”
沈清棠強忍著不適開口,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正常些,只是那蒼白的面龐,因為發熱越發潮紅,眼底的水汽朦朧,出賣了此時的身體狀況。
霍景珩眼神更加幽邃,看不出什么情緒,他俯身將沈清棠扶起來靠著自己,手指穿過散落的碎發,用拇指摩挲他的面頰,聲音低沉,“你還在發燙。”
他的掌心冰冷刺骨,沈清棠被他觸碰到,渾身僵硬如鐵,身體止不住顫栗,他不由自主地屏息斂神。
“奴才奴才服藥便好”他聲音嘶啞,“勞陛下掛心了”
霍景珩不置可否,只是道“太醫很快就來。”
太醫的確來的很快,這次隨行來的太醫有三位,離的不遠,來的自然也快。
林有生挎著藥箱匆忙趕到帳篷,撩起簾子進來時,看到的是端坐在榻上的皇帝和倚靠在塌上的小太監。
他愣了下,放下藥箱行禮“陛下。”
“免禮吧。”霍景珩示意他,“你替他診脈。”
林有生應聲,上前查看沈清棠的情況,一番診斷過后,他松了口氣。
“只是風寒,并無大礙,吃幾劑藥便好。”他恭敬答道。
霍景珩頷首,吩咐人送來湯藥,輕輕端起了湯碗。
林有生見狀,不敢多嘴,只是默默打量著那不認識的漂亮小太監,心道果真是帝王跟前的人,寵辱不驚。
他暗忖著,卻聽到帝王問他“這藥效果如何”
林有生回神,道“陛下放心,這位公公體質偏寒,雖然風邪入侵,但藥性溫和,對癥下藥很快能痊愈。”
他的話音剛落,霍景珩舀了勺湯遞到沈清棠嘴邊,聲音冷冷“喝藥。”
林有生嚇了一跳,慌忙低垂頭。
沈清棠怔忪,他不懂霍景珩是何意思。
但霍景珩的命令他不敢違逆,他只好張開嘴把藥喝干凈,這藥苦澀難耐,但他咽喉處火辣辣的灼痛卻頓時減輕許多,蒼白的唇瓣恢復了幾分血色。
他喝完藥,霍景珩又給他擦拭嘴角,他微微躲閃著,霍景珩沒理會,等他擦好嘴角,又吩咐宮人去準備姜湯,待沈清棠喝下后,吩咐他好好歇息,才帶著林有生離開了帳篷。
霍景珩一走,帳篷里立刻安靜下來,沈清棠閉著眼靠著塌,腦子里亂哄哄的,那在帝王面前乖順的模樣只剩下冷漠與麻木。
營帳外,霍景珩負手而立,望向遠方。
“陛下”林有生猶豫了下,試探道,“這位安公公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他并非普通的太醫,而是霍景珩背地的暗衛之一,太醫只是他的一重身份,早上的時候他便來幫沈安瞧過,帝王匆忙離開不放心沈安的安危就派他守在周圍,卻瞧見霍如璋悄悄進了這位安公公的營帳。
若非親眼所見,任誰也想象不到堂堂宸王,竟然與宮內的御前太監有勾結
霍景珩神色平靜到可怖,眼底滿是寒霜,聲音亦是如冰渣般寒徹骨髓“給朕查。”
他倒是要看看霍如璋如何值得沈安追隨,甚至能拋棄自尊,甘愿進宮到他身邊做一個閹人
林有生領旨。
“慢著。”帝王突然道,他緩緩轉眸,深黑眼瞳中翻騰的暗涌駭人至極“朕要他親自看清楚,霍如璋是如何狠心拋棄他的”
他或許是有幾分喜愛沈安的,但那喜愛不過是對寵物又或者是物件的喜愛,一旦發現被愚弄被欺瞞,最先想到的不是懲罰,而是毀滅
霍家人向來便是瘋子,愛與恨相織相融,無法分辨。
暗衛領命隱匿離去,霍景珩看著漆黑夜空,眸光森寒,理智仿佛一瞬間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