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大霧照進來的燈光,投射在路星野臉上,為他渡上一層影影綽綽的光暈,高挺的鼻梁和眼窩顯得更深邃,下頜線在側頸下映出一道陰影。立體的五官被光影模糊,聞晰卻更能看清他真實的情緒。
路星野挺好哄的,甚至都不用哄。讓他呆在自己身邊,他自己就會開心。
聞晰躺在床上招了招手,路星野就湊過去。
聞晰指尖挑開路星野眼角的劉海,露出完整的眉眼,“呆半個小時就回去。”
深秋穿一件單衣跑去醫院,安排車和輪椅,還要做飯,中途幾次把他抱上抱下。是個人也該累了。
異位而處,聞晰大概會選擇在醫院找一個專業的護工。而不是因為一句話,就把病人帶回家自己照顧。
路星野沒出聲,燈光明明滅滅,在他瞳孔里跳動。等聞晰收回手,他才輕聲說“我知道了。”
又補了一句,“我不累,我很樂意。”
現在聽到這樣的話,聞晰心里沒那么別扭了。大概是因為路星野說多了,免疫了。
聞晰打了個哈欠。路星野聲音更小,“我不說話,你睡吧。”
受傷的人需要更多的睡眠,聞晰雖然一天都坐著,還是覺得困倦,又或許是這房間讓他覺得安穩,很快就模糊了意識。
路星野坐在地毯上,抬手想摸摸聞晰地臉,指尖在觸到臉頰前停住,偷偷勾住了聞晰露在被子外的手。就這么安靜地,疼惜地看著他。
聞晰醒著的時候,他敢接近,敢試探。聞晰睡著了,他卻只敢牽牽摸過他的手指。
路星野坐了許久,不知有幾個半小時。
可能聞晰明天醒來就會恢復記憶,愿意看向他,和他說話的聞晰,看一眼就少一眼。
直到江霧散去,明月高懸,路星野才離開。
他走了沒多久,聞晰在睡夢中又復現了從懸崖往下落的失重感,他拼命想抓住什么,可雙腿被焊在原地,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僵硬地從高處墜下。
黑暗中,聞晰陡然睜眼,額角滾出豆大的汗珠。呼吸還如在夢中墜落一般慌亂急促,心臟幾乎要跳處胸口。
聞晰抓了下手指,柔軟的被褥陷入掌心。實物的存在感很大程度上抵消了睡夢中虛無的恐懼。又躺了大約十分鐘,聞晰平靜下來。
扭頭看見床頭下亮著一盞小兔子夜燈。不大亮,但光線柔和,不會攪擾到睡夢中的人。
聞晰抓著兔子耳朵拿起來,放在了枕頭邊。淺灰色的枕套和橙粉色兔子燈有一種奇異的反差,但不難看。
總之不是他房間里的東西。
聞晰不打算繼續睡了,坐起來看了看腿,剛剛夢里的束縛感是因為石膏限制了腿部活動。里面小螞蟻噬咬一樣的癢,不疼,但是難受得緊。
大概是石膏里面沒有干透,秋天天氣潮濕,江邊濕度更大,粘在皮膚上覺得癢。
窗外夜色還深,聞晰下不了床,盯著天花板任由思緒漂浮。他這車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今天一天下來,路星野圍著他團團轉,卻沒提過要和家人報一句平安。
估計是他忙忘了,明天需要先和家人說一句,工作上也得請假。暫時處理好這兩件大事,后續再慢慢應付
雖然是半夜,聞晰大腦卻十分活躍,似乎早就習慣了這個生物鐘。把目前清楚的事兒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天仍黑著。
房間太大,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窗外殘留的霧氣籠罩著山間,好像自己也住在隔絕人世的深山中。聞晰把兔子燈放到腿上,莫名就覺得,太安靜了一點。
從他醒來以后,路星野一直在他身邊,就算不說話,目光也三不五時地飄過來,看得他不舒服。現在一個人了,他又覺得太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