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天曄一點點睜大眼睛,看著床邊那個看著還頗為年輕、拿著鈴鐺逗孩子的男人,只覺得心臟被揉捏撕碎又變成肉糜。
痛不欲生。
因為那是他自己。
他看著自己僵硬地露出一抹慈愛的笑,伸出手,生疏地摸著嬰兒的小臉,把他抱起來,輕輕拍哄著,貼著他的額頭叫他的名字。
那樣親昵,那樣美好。
周圍的寒冷和畫面中迷夢般的溫馨形成了殘忍的對比。
“那就是你們的孩子,還有他的新父親,一個剛剛失去妻子,準備把全部的溫柔投給孩子的父親。”
“他會幸福的。”
黑袍人彎下腰,看著地上的孩子,那目光高高在上而又帶著憐憫“他將代替你去享受那萬千寵愛。”
光是聽別人的話和看文字記錄帶來的沖擊是遠遠不足的,只有親身經歷,才知道這過程究竟有多殘忍。
墨天曄突然就崩潰了。
他一直堅持自己是對的,他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盡力把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做好,為什么誰都不理解他
林慕、林沁華、云歸,還有其他人
為什么不能稍微體諒他一點。
為什么就非要逼他
但在這時候他躺在這塊冰冷的泥土地上,聽著這些輕描淡寫就決定了別人命運的話,親眼見證了自己對別人的寵愛。
他什么都沒辦法去想了。
世界在離他遠去,他掉在一片冰冷的潭水里,暗無天日,一點點下沉,看著漆黑的死水淹沒過頭頂,從鼻腔里灌入。
他拼命掙扎,揮舞雙手,高聲呼救。
但無濟于事。
他多想站起來啊,從那邊穿過來,抱起自己的孩子,告訴他他來救他了,以后都不用再害怕了,不會有人再傷害他。
但事實是他在抱著別人的孩子,親昵縱寵。
不僅是現在,還有未來。
他曾經那么真切地盼望過這個孩子的到來,在他還沒降生的時候就懷著無限期待去想象他的眉眼,想象他揮動小手咿呀地叫他那么愛他。
但他把這些期待這些寵愛全都給了別人。
還在對方歷盡千辛萬苦回來后再一次把人推開。
他曾經和那么多人相識,不說兒子親傳弟子,就是華彌仙境里的其他弟子,只要是碰見了的,他也會指點過一二,那么耐心那么認真那么負責,可他從沒對自己的兒子負過責
他設想過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沒有親近沒有手把手指導也沒有一字半句的關懷。
他甚至沒關心過林慕一句。
他為林慕的天賦而驕傲,為他的叛逆苦惱,為他的決絕而憤恨。
可他又有什么資格驕傲苦惱憤恨
墨天曄突然感到了茫然。
在這一瞬間,他突然就不知道他這段時間究竟在堅持什么了。
他死撐著不低頭,哪怕證據擺在面前也視若無睹。
“父子哪有隔夜的仇呢”
忘瀾宗宗主的話一遍遍回蕩在他耳邊。
那個下午,忘瀾宗宗主心懷鬼胎,假意為他和墨知晏勸和,他不是看不出忘瀾宗宗主的用意,但他還是信了。
那么輕易就信了。
他忘了墨知晏對他的惡語相向,把那歸結為一時氣憤。
他受了那么大的苦,傷得那么重,生氣不應該嗎
說話難聽點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父子哪有隔夜的仇,會改好的啊。
可他究竟想“一時氣憤”,消氣之后就能和他和好的究竟是誰
他把墨知晏當成了誰
他想彌補想關心的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