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么盈盈端立,身后四頭毛發雪亮的駿馬高襯在她的身后,不復方才蹄聲雷霆雨落一般的兇猛,現在溫順得很。
這些馬要是知道它們面前這女人曾十五歲攔街殺馬,還會這么溫順嗎
才這么想著,便銜上晏長珺直直望來的目光,賀鏡齡心頭微震。
她對于徐之衍、裴縉的到來并不意外,他們本該出現在這里。只是為什么她也來了
但這是她的田宅,她來,似乎也無可厚非。
目光越過重肩,似是專門尋她似的可別不是尋仇來的
聽聞晏長珺說起祭祀開始可否,徐之衍很快同裴縉交換了眼神,果斷道“當然可以,就等殿下您來。”
晏長珺這才將目光收回,漫不經心地掃了二人一眼,“嗯。”
“你們還不快點”徐之衍回頭轉身,發聲招呼時,卻有一沉悶的跪地聲打斷了他的話。
眾人俱是驚愕地轉頭看去方才那給賀鏡齡拿椅子的佃戶羅五,雙腿一折噗通跪下。泥土潮濕飛濺,青色的衣擺登時沾染上土褐色。
羅五跪下還是不夠,他直挺著上半身,急促膝行到了晏長珺的身前,同時嚎哭不絕“嘉瑯殿下,嘉瑯殿下,草民有冤啊”
璇璣持劍,肅容擋在那膝行的男人身前,冷聲逼停“休得靠近。”
那羅五不過眨眼功夫,就將眼睛哭紅,淚水垂掛眼睫,一副梨花帶雨模樣,眼睛紅腫,腫得賀鏡齡差點驚掉下巴。
不是,你來真的
不同于璇璣的警惕,晏長珺相當淡然“你有何冤情,倒是說來。不僅僅是本宮在這里,還有兩位錦衣衛大人也在這里。說清楚了,痛快點便即可送去監獄。”
哪有這么痛快交差下獄的她說得倒是輕松。
賀鏡齡心下無言,不料那羅五竟然又嚎哭不絕“草民乃是嘉瑯殿下的佃戶,本來該好好種地,可是,可是卻沒有做到,還讓人把家中田地占了去。”
“現在秋收,卻交不出東西來這祭祀,我們家什么都拿不出來。”
他哭的聲音愈發大了起來,礙于璇璣持劍冷臉站在旁側,不敢妄自動彈膝行,便在原地作磕頭狀。
眾人屏息凝神,瞧著那嚎哭不絕的羅五,各自默然。
裴縉瞄了一眼遠處田壟,見仍是一片夕陽燒紅的空蕩模樣,便咳嗽了幾聲。
羅五便哭得更加放肆,方才還是泛紅得眼角如今已經整個腫起,可他痛哭流涕半天,卻是一句連續的話都未曾說出。
簡稱,浪費口舌。
晏長珺微微抿唇,垂下眼睫別開了視線,可這佃戶還未停止糾纏,一直吵鬧不停。
這地方說是她名下的田宅,但她名下的田宅實在是太多了,她大概是某次順手便將這地方交給了徐家。
那時的她自認良心未泯,考慮到這位進士的薄命,便做此決定但她沒想到會這么令人倦煩。
羅五喊冤訴苦之聲不絕于耳,徐之衍連續邁過兩步,執意拉走他,一邊怒斥“今天本來是祭祀大好日子,沒計較你便罷了,你怎會如此失儀”
但羅五比徐之衍大上一圈,他沒能拉得動羅五。當然,或許是他不想拉動,或是羅五不想動。
總之,拉了半天,不過幾尺之距。
璇璣眉頭皺得愈深,正想親自趕人時,晏長珺卻悠然開口“不用帶他走。本宮難得來,便遇上這種事情,自然要替你做主。再說一遍,本宮在這里,錦衣衛大人也在這里。”
那羅五抽泣幾聲,這才好容易平復下來,低眉似是相當恐懼地看了一眼賀鏡齡,低聲道“就,就是錦衣衛大人呀”
此句一出,不啻于水入油鍋,眾人面色一變。
裴縉立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旁的人冷靜,你且繼續說。”晏長珺沉聲,聲音不大,卻倏然止住所有嘈雜。
羅五伸手,顫顫巍巍地指向旁側的賀鏡齡“就是,就是那位大人”
晏長珺挑眉。
賀鏡齡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