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搖乘著的流蘇扶輦,停在了龍皇殿的內殿外面。
華美繁復的袍尾拖過沉色紫檀的木檻,將一尾金色的夕暉瀉入殿內,宮侍為她挑開繡著龍鳳金紋的紗簾,層層向深,最后一道竟然便是龍君御衍的寢殿。
最后一重紗簾前,在前引路的宮侍停身,轉回
“陛下就在殿內安憩,近日他不許旁人打擾。只能送殿下至此,我等告退。”
宮侍行了禮,并未給云搖再言的機會,便快步匆匆地向來處回了。
云搖對著面前這最后一重紗簾遲疑了片刻,還是抬手掀起,一張鏤空墨玉屏風攔在眼前。
透過雕花的孔隙,云搖瞥見了這燭火昏昧的殿內,最里側榻上,龍君御衍合衾側臥的身影。
云搖一怔。
御衍將她召到此處。
他自己卻睡了
“陛下”輕手輕腳地繞過屏風,云搖放低了聲,悄然喚向榻上,“燕涼”
榻上的人毫無反應。
云搖停在了榻旁,俯身下去。榻上那人此刻安然深眠,有些不尋常的是,他低覆著的長睫上竟然結起了淡霜,猶如冰天雪地間長眠的神像。
遲疑了片刻,云搖見御衍始終對她的到來沒有一絲察覺或蘇醒的跡象,便抬手試探。
她指尖在他側顏略作踟躕,還是落向下,只試了試他頸側的溫度。
不出意外地,觸之寒涼,摸了塊冰似的。
若非還能感覺到他的微弱氣息,那云搖都要以為省了她動手,這位龍君陛下已經殯天了呢。
“這就是蛻生之劫么,還真可怕。”云搖嘆過氣,從繁復的袖中取出了那把如星光暗熠的龍鱗匕,托在掌心,她垂眸打量,“這里只是幻境,即便我不殺你,你也已經死了上萬年了,不如便作最后一件好事,送我和其他人一起離開這里”
榻上的龍君御衍一動未動,眼睫都沒顫一下。
云搖眨了眨眼“既然你不說話,那我可就當你默認了。”
匕首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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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燭火下劃過一線冷光,鋒利無匹的尖刃抬起,對準了熟睡的龍君御衍的胸膛。
像是某種急切的呼應,云搖甚至看得到,匕尖所指,透過了他月白衣袍下,淡金色的龍心鱗在他心房中散發出熠熠漸盛的金芒。
不能再拖了。他會醒的。
耳邊像有一個聲音在低低地蠱惑著她,無形的力迫著她的手腕,將匕首壓向下。
云搖闔了闔眼。
作云搖這一生該殺過許多魔族,她閉上眼,那些或是記得或是忘了的面孔,都會在面前走馬燈似的過,像是沒也沒盡頭,絡繹不絕。
不差這一個。
也不該差一個。
但匕首還是停下了,在距離他心口寸余的位置。
云搖睜開眼,另一手抬起,往安眠的御衍的眼前輕輕一蓋
她還是忘不掉那日在亭下見到的、目覆白綢的他,墨發如流云挾裹著雪白的緞帶,和慕寒淵的身影幾乎能夠交疊在一起。
為何。
為何她總覺得他像極了他
云搖輕嘆,想將遮在御衍眼前的手垂下“你到底”
話聲戛然而止。
她剛落到他修挺鼻梁上的手驟然僵停
小指之上,那人長睫撩起,湖藍色的眸子如冰似玉地,澄然寂靜地望著她。
云搖“”
想都沒想,她一把又捂了回去。
“一定是看錯了,或者我拿開手的方式不對”云搖正給自己做著心理安慰,就見御衍垂在身側的袍袖一抬,修長而分明的指骨就攥住了她握著匕首懸停在他心口上方的手。
許是太用力了,那骨節曲起的冷白間都沁出一絲凌冽的霜寒。
凍得云搖一抖。
這下捂著也沒用了,云搖尷尬地把左手從御衍眸前拿下“那個,說來你可能不信,但我這把匕首其實是想”
不等她拖慢語氣,現編出一個能救她小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