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個薄荷云霧茶,忍不住又補一句,“鬼話連篇。”
晏南天定定望著她。
她不自覺漫上眼底的笑容令他雙眸刺痛。
他知道,只有思念一個人,才會這樣笑。
這么美,這么好,他都不曾見過。
他扶著膝蓋,緩緩起身,走出四方閣。
他偏頭望向云海深處,溫聲詢問侍衛長“從前我不在身邊的時候,阿昭可曾有片刻想過我”
老趙“”
“不曾罷”晏南天微微偏了下臉,唇角浮起一絲自嘲的苦笑,“她慣來沒心沒肺的。”
老趙誠實地回道“不是的殿下。您獨自去鯨落海那回,云姑娘很是惦念,在殿里都待不住,這才去了舊日庭屬下看著呢,她坐在高處,一直就望著您回來的方向。”
晏南天放在舟舷上的雙手陡然緊握。
他嘶啞開口“是么是么。”
心臟在胸口失控般跳動,每跳一下,都襲來陣陣鈍痛,令他呼吸不暢。
原來她去舊日庭,不是看星星,而是等他回。
他本該擁有那么美的笑容。
那個時候,他若是徑直去到她面前,將她擁入懷中,她的笑靨該有多么甜
只差一點,只差那么一點,竟就,生生錯過。錯到離譜。
他咽下喉間腥甜,慘笑著走回四方閣,落坐,自虐一般偷看她思念別人的樣子。
那嫣紅唇瓣每勾起一絲弧線,落在他的心頭,都是凌遲之刑。
十日后,行天舟終于抵達涼川。
西出涼川,便是云滿霜常年鎮守的西境大荒。
父女二人對視一眼。
若是趙宗元在涼川造反,從西境調兵鎮壓便是最方便快捷的手段。
云滿霜瞇眸遠眺,心下暗暗嘆息。
當年趙宗元帶走援軍,令兩位義兄陷入了孤立無援的死地。幸好上蒼庇佑,隴陽道上的怪獸比想象中要少得多,云滿霜與晏七相互交托后背,殺著殺著,竟是意外殺出了一條逃出生天的血路。
二人死里逃生,結局便是先太子敗,趙家覆滅。
趙宗元被流放多年,又背負著血仇,搞點事出來也不奇怪。
云昭踏下飛舟,仰頭問道“阿爹,趙宗元叔
叔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云滿霜想了半天,搖頭嘆氣“說不好。”
晏南天經過她身后,低低一哂“亂臣賊子。當初父皇念舊留他一命,今次他自尋死路,怨不得人。”
話說太滿,容易打臉。
這一次的打臉來得特別快趙宗元并沒有造反。
他真的死了。
看著趙宗元的尸身,京都一行面面相覷,半晌回不過神。
“死啦”
“竟然真的死啦”
自發祭奠趙宗元的百姓很多,他們把一種涼川特產的白色小旱蓮擺放在他的尸體周圍,將他淹沒在花海。
因為氣候極寒,尸身并沒有腐壞,只是凍得硬梆梆。
趙宗元是自盡。
修建通天塔需要涼川出產的青金,為了上供青金,涼川百姓被逼得沒了活路。
趙宗元為民請命,絕食而死。
他知道自己死了上面就會有人來。
云滿霜像個冰雕一樣站了半天,終于動了下,啞聲問“怎么不下葬”
一名老仆上前回道“公子曾交待過,京都必定要來人看過才放心,他等一等再葬,不妨事。”
趙宗元一生不曾娶妻,到死都是公子。
云滿霜抿住唇,許久說不出話。
云昭湊上前去看。
這位趙叔叔生得很好,清瘦秀美,雖然已死去多時,身上仍帶著股文雅的書生氣。
他看上去比皇帝和云滿霜年輕得多。
大約是沒成家的緣故,看著不像叔叔輩,倒像個溫和可親的大哥哥。
云昭道“我很喜歡這個趙叔叔。”
老仆臉上浮起笑紋“我們公子也很喜歡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