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已有十來天沒見過面,但一見他,就仿佛剛剛還在一起說話。
記憶瞬間拉回臨別時,他懶散并指,朝她挑了挑。
云昭下意識沖他笑。
他被她笑得一愣不對勁,媳婦怎么這么溫柔。
整個鬼都有點毛。
他拎起手指,“咚”地在她肩膀一敲。
云昭“嘶”
什么薄荷云霧茶,什么替他起鄉愁,什么物是人非通通都被他一指骨敲到了九霄云外。
她抱住肩膀,瞪他。
只見周遭已變成一處修羅場。
她與他并駕齊驅,各自騎著一頭長了三個腦袋的紅色大蜥蜴。
迎面吹來的風帶著濃濃腥臭,黏稠到快要拉絲。
全是各類怪獸的腥膻味。
身旁刮過陣陣烈風,入目是無數利爪獠牙。
這兩只火紅巨蜥跑不過別的怪獸,看著在用力往前爬,其實一直被擠得往后倒退。
數不清的怪獸涌向一處狹窄的通道。
那里,站著一個人,手握一柄劍。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他一個人堵住獸潮,硬生生把那處石道口殺成了屠宰場。
他渾身上下被血浸透,有怪獸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他的頭發早已散亂,與血污糊成一片,粘在頭頂、臉頰與肩膀上。
他腳下的血已經淹沒了膝蓋,每一次騰身斬殺然后落地,都會濺起一人多高的血花。
“隴陽道口。”東方斂微瞇著狹長的眼,抬手指了指,“他守住這里,底下的人,便有一線生機。”
云昭心中一動“底下是阿爹和皇帝這個人是趙叔叔”
他微笑頷首,歪身靠向她。
座下那只可憐的紅蜥蜴被他壓得吐舌頭。
“當年我曾在這里堵住百萬大軍。”他輕飄飄道,“他學我。”
云昭“哦”
他無聲輕嘖“但我從來不會把血弄得一頭一臉。”
都已經把暗示糊到她臉上了,云昭自然也能善解人意一回“是是是,你最好看”
他笑吟吟抬手,敲了下她肩膀。
這回收著力,沒把她敲痛。
場景一變,趙宗元退入兩塊巨大的山石之間,像猿猴一樣往上飛躥,眨眼便爬到了山石頂。
底下潮水般的怪獸失去目標,沒頭蒼蠅一樣在原地亂躥。
趙宗元站到高處,眺望隴陽道另一側。
那里,兩道身影相互交托后背,拼殺出一條血路,逃向光芒萬丈的出口。
“大哥二哥,”趙宗元吐出一口血,拄劍撐住身體,笑嘆,“咱們哥仨并肩作戰,這是最后一回。祝你們,前程光明遠大”
光暈中,那兩個人的身影漸漸模糊,仿佛是某次歸營,勾肩搭背,哼著歌。
趙宗元的家族站了先太子。
他不能背叛整個家族,他只能將援軍帶走。
但他一個人來了單人單騎。
他替他們堵住了瓶頸。
他若戰死,那二人必死,那二人若死,他腹背受敵,也是必死。
云昭心間微震,半晌,輕輕嘆出一口氣。
她望向緩緩跪坐在地的趙宗元。
這一戰他承受的壓力不比兩位義兄更輕,他早已透支,只憑一股義氣支撐。
他艱難地抬起滿是血污的眼皮。
他眼神渙散,意識已經模糊不清。
愣怔半晌,他從腰間摸出一只鐵酒壺,一本記事冊。
飲一口烈酒,翻開竹冊子,瞇著眼找半天,找到“隴陽道,一人當關”字樣,沾了沾身上的血,痛痛快快一筆抹去。
“尊者”他道,“學生今日,又得了您的遺澤感恩尊者。”
東方斂敲敲云昭,輕描淡寫“他記的,都是我當年打過的仗。我的戰略戰術,他都學到了皮毛,叫我聲老師,倒也未嘗不可。”
云昭盯他“廟不是還沒炸嗎你怎么有記憶了”
東方斂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