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宮人屏退,拉著許君赫的手左看右看,笑著說他長大了,眉眼間也有了太子的模樣。
許君赫乖順地站在原地,被她捏捏手臂,又摸摸頭,這是生平從未有過的體驗,也是他一直渴望的情感。
太子妃起身去內殿拿了糕點來,說要喂他。
從小到大,凡是許君赫要入口的東西,都要被宮人仔仔細細查驗,確保安全之后才能吃。
可許君赫看著面前溫柔的娘親捏著糕點遞到他嘴邊,卻沒有傳喚宮人進來查驗,而是張口吃下了記事起,母親喂的第一口東西。
也正是這個東西,險些要了他的命。
“我從未怪過我娘。”許君赫淡聲說“她只是生病了。身邊的老宮人都說,我娘曾經是個溫婉善良的人,連看見路邊有人打狗都派人去阻止,更不會主動傷害任何人。她喂我的那口撒了毒的糕點,是別人想利用她的病,借她之手殺了我,我都知道。”
“但是皇爺爺得知此事后,不僅將東宮的太監全部處死,還將我娘關入了荒院之中。”
殷瑯就是那次事件里唯一活下來的太監,因為是他發現了許君赫中毒,并將許君赫一路背去了太醫院。
皇帝曾對許君赫說,若為君王,第一個要舍棄的,便是“仁”字。
天子無情,最忌諱優柔寡斷。
太子妃與惡人勾結,想要謀害儲君性命,即便他是許君赫的親娘,皇帝也絕不會留她性命,更何況這是她第一次差點殺了許君赫。
但皇帝卻要許君赫親自去做這件事。
便是給許君赫上第一課凡想要傷害自己的人,絕不可手下留情,哪怕是至親。
許君赫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只是還沒等下身體養好下地為母親求情,太子妃就自己吊死在了荒院之中。
那年許君赫生死一線,沒了母親,同時背負上逼死母親的罵名。
“其實我先前就隱約察覺到賀堯的不對勁,但并未查出什么,又思及我與他多年感情,相信他不會背叛于我。”許君赫慢慢地眨著眼睛,將渙散的眼眸微微遮掩,輕聲道“多年前皇爺爺教我的第一堂課我沒及格,多年之后依舊如此。我不是輸給了他們,我是敗在了一個仁字上。”
許君赫以為自己做得足夠好,從不將多余的憐憫分給別人,也不會因為看見誰受苦難而動惻隱之心。
可來了泠州之后,他似乎在悄然改變。
“先前我來泠州時,此地的高僧曾說我業障纏身,我還不信。”許君赫低下頭,語氣落下去,“如今想來的確如此,好像在我身邊的人,都要遭遇不幸,所以我得到了懲罰。”
若他更無情,更心狠一些,在察覺到賀堯身上有丁點端倪時,不管有沒有確鑿證據都應該將他當場處死,或許殷瑯就能逃過死劫。
皇爺爺是個好老師,他卻不是個好學生。
“什么懲罰”紀云蘅問。
許君赫“變成狗。”
紀云蘅聽到這個回答,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開口,“良學,我覺得不是這樣的。”
她凝望著許君赫的側臉,語速緩慢道“不管是你的父母還是殷大人,他們的不幸是背叛者,加害者的錯,怎么能歸咎于你為王者心中懷仁又有什么錯呢倘若你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將來真的成為君王,那這天下會有多少受苦受難的百姓呀。”
許君赫眼眸微睜,神情頗似訝異。
“我認為君王就是要有仁心,如此才能造福百姓,成為人人愛戴的君王。”紀云蘅大放厥詞,肆意地談論自己對君王的見解。
許君赫卻滿眼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