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轉臉,同時看向許君赫。見他臭著一張臉,冷聲說“我派人查過你的身世,你是八歲時被你爹娘帶到現在居住的村落里,那年正是裴氏獲罪的兩年后。在八歲之前,你們又住在何處”
他靠在身后的床柱上,又道“你先前去裴府,曾對皇叔說你村中有個被裴延文收留的孤兒,你與他關系交好,說明一早你就知道裴延文的事跡,為何等到去了裴府之后你才想著找來緬懷”
邵生露出驚訝的神色,那日許君赫分明不在城內,卻好像什么都知道。他更沒想到許君赫竟然派人去他的村落里探查得這么仔細,苦笑道“我不過一個小小人物,也值當太孫殿下費周折去調查。”
“你說謊的時候喜歡真假參半,但信不信你,我自有判斷。”許君赫漠聲說“最后再問你一遍,你來這里究竟是為了什么”
他的語氣里藏著戾氣和敵意,仿佛是要確認邵生的立場,倘若他說不出讓人滿意的回答,許君赫恐怕不會善罷甘休。紀云蘅看在眼里心中也著急,便對邵生道“邵生哥,還請你如實相告。”
邵生與許君赫對視,并無怯意,沉默了半晌,最終開口道“我確確實實是來緬懷的,此話沒有作假。我是十多年前被裴老爺收留的孤兒之一,當初裴氏生變,宅中的夫子聽聞風聲便收拾東西逃跑,我是那些孩子里較為機靈的,也跟著跑了。后來我才聽說當初與我一起被收養的孩子大多都死了,也有幾個逃走,但至今下落不明。后來我在逃跑的路上遇上了現在的養父母,他們也正逃難,就收留我為義子,來到了現在所住的村落。”
房中寂靜了好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
隨后許君赫率先開口,“可有證據”
邵生點頭,來到墻邊,半彎著腰往墻上蹭了幾下,指著道“這是當初我居住的屋子,當時年幼,我在墻上刻了我的名字。”
許君赫與紀云蘅一同走過去,往那地方仔細一看,果然看見了模糊的字跡。因年歲實在太過久遠,墻上許多地方都有脫落,這名字自然也沒有那么清晰,只能勉強看見一半稚嫩的字體,隱隱約
約是“邵生”二字。
“原來如此。”紀云蘅用指尖在那兩個字上摸了摸,像跨越了十多年的光陰,觸碰到了當年被收留的那些孤兒。
邵生又是一聲長嘆,“我本沒打算將此事告訴誰,畢竟往事都已經過去,現在我只想好好念書考取功名,報以裴老爺的恩情,只是想起舊事還是難免傷懷,就來了此地住上幾日。”
“那這么說來,你見過裴老爺”紀云蘅扭著頭問他。
邵生摸了摸她的腦袋,輕笑著說“你應當叫舅舅。我自然是見過的,裴老爺心善,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帶許多東西來宅中看我們,吃的玩的都有。”
“那”紀云蘅想了想,“那你見過我外祖父嗎就是他們說的裴大人,還有裴家的其他人。”
邵生點頭,“有些見過,有些沒有。”
兩個人肩挨著肩靠在一起,從背影看顯出幾分親昵,尤其是邵生的手還擱在紀云蘅的腦袋上。
許君赫的眼神化作一把刀,往邵生手背上扎了幾下,見紀云蘅心情不佳,這才壓著一口氣沒有發作。而后他直起身,轉頭朝外走,對薛久道“你隨我來。”
薛久應聲起身,走出門時順手將門給帶上,兩人站在門口,被月色籠罩。
“殿下相信嗎”薛久問。
“墻上的字跡可以作假,但歲月留下的痕跡無法作假。”許君赫似不想在這話題上繼續,只淡聲道“你先前所說的東西在何處,帶我去看。”
薛久看著面前的人,不過二十歲的年紀,還沒完全長出成熟男人的模樣,臉生得極其俊俏,眉眼間總隱隱藏著少年人的輕傲。這樣的人讓人第一眼看去,總會覺得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實則皇帝親自培養的儲君,再如何也不會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薛久這些年走南闖北閱人無數,很多人他看一眼就能猜出本性如何,心里打著什么算盤,但面對許君赫,他很難琢磨出什么,薛久干脆不想,聳了聳肩,掏出火折子,在前面帶路。
這座宅子十分寬敞,約莫是收留了很多孩子的緣故,臥房極其多,一間挨著一間,排成三排,與尋常的住宅規格不大相同。除卻邵生住的那個房屋之外,其他的屋子基本沒有完好的,在經歷多年的風吹雨打之后破敗不堪,又正值春分,野草瘋長,薛久找起來頗為費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