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陣風跑,不知穿過幾片花墻幾處重門,玉漏的眼睛來不及細看,總是走馬觀花,夢游仙宮一般。
跑到門上來,正撞見池鏡要出去。他換了身黑綢灰兔毛領子直裰,外罩暗灰色氅衣,扎著黑幞頭,老遠走在門下,格外瀟灑。
絡嫻便喊住,“小叔且等一等”
池鏡拔回條腿來,見兩女拉著朝這頭跑來,跑得氣喘吁吁髻亸釵遺。鳳家打發來的那丫頭,依稀記得說她叫玉漏她懷里還抱著包袱皮,就跟逃荒的流民一般。
跑到石階上來,不知是誰踩著了裙子,一個拽一個地摔了個人仰馬翻。他好笑著迎下去攙扶,“二嫂什么事這樣急不知道的還當是在向我追債呢。”
順帶手也拽著玉漏的胳膊將她提起來,玉漏摔得狼狽,臊得個臉通紅,忙把頭低下去。
池鏡一看她這模樣便覺無趣,把手丟開,退了一步,“二嫂有事吩咐”
絡嫻將玉漏朝他跟前一推,順著胸脯直勻氣,“吩咐是不敢,你不是要往四老太爺府上去順道替我送她回我娘家。家里車轎都借去了,總不好叫她個姑娘家,這么暗的天色走回去。”
池鏡瞟下玉漏,玩笑道“走回去又怎的未必她懷里抱著的是一包金銀財寶,怕給人搶了”
取笑的是玉漏,可話不知是沖誰在說。玉漏抬起臉就撞上他不冷不熱的笑眼,不自覺地退回到絡嫻身旁,識趣地低頭,“我自己走回去也不怕什么。”
“那可不成,”絡嫻拽了她一下,剜了眼池鏡,“小叔,眼瞅著就到年跟前來,賊啊盜的保不齊都出來了,這么暗,給她在街上撞見怎么辦她身上雖沒有什么金銀財寶,可到底是這么標志的姑娘。”
玉漏聽見說她標志,先就心虛了大半,恨不得將絡嫻的嘴巴捂住。
她算什么標志不過小有姿色。像池鏡這樣的男人,連皇上都想招去做駙馬,她這點姿色在他面前稱標志,簡直是自討難堪。
虧得池鏡沒說什么,只吩咐門上小廝又去牽匹馬來,對絡嫻道“二嫂就為這個追出來小事。她坐車,我騎馬,保管安安穩穩給二嫂送回鳳家。”
不一時登輿,玉漏坐在車內,偷偷撩個車簾縫看。見池鏡騎著馬老遠走在車前頭,兩個肩在淡淡余暉中慢一挫一挫地歪著,慢洋洋的。周圍四個小廝簇擁著他。
隔得這么老遠,就是想借道謝的功夫和他搭句話也不能夠。她把簾子放下來,擘畫半日也沒尋到個恰當的時機。兀突突和人搭話未免不妥,白臊了自己的臉面倒沒什么,恐怕他未必肯理。
池鏡的父親是池家二老爺,在北京兵部任正三品兵部侍郎。早年池老太爺還在世的時候,他們池家都是住在京城。
是后來池老太爺過世,爵位襲承給大老爺,皇上天恩,又點了大老爺一個江寧織造監察,大老爺就與一干家眷又回到南京老家來居住,剩下池鏡父親還在京中任職居住。
那時候池鏡還小,一年有半年的光景代他父親在南京給老太太與長輩們盡孝,下剩的時候都是和他父親住在北京。兩京的繁華富庶他都是經過的,普天之下的好東西,他也都見過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