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他也未必真心拿鳳翔當大哥看待。因此愈發不怕什么,故作驚詫地瞪圓了眼,然后恍然大悟一笑,“您說的是小夏裁縫我本來不認得他,是替我家二姐來給他傳句話。他和我二姐”
原來真是誤會。池鏡看她一眼,感到兩分失望。倒情愿她身上能發生點什么離經叛道的故事,起碼能令她毫無棱角的皮囊底下多一抹傳奇的色彩,不至于像眼前這樣,是個枯燥乏味的,僅僅是聽話的女人。
失望之余,心又替鳳翔松了口氣,“那真是對不住,是我多心。我想著這種事,還是說清楚為好,因此趕上來問一句。你二姐怎么不自己來和他說
“我娘不許她出門。我娘要小夏裁縫五十兩的聘。”她私自打了個對折,怕池鏡覺得他們家的人貪財無度。
池鏡悠閑地點點頭,“五十兩,對個裁縫來說可不是小數目,我想他必定是拿不出的了。”
玉漏跟著點頭,“哪里拿得出來呢他雖是田莊上的人家,可家里連地也沒有,是給佃戶種地,不過一年得些糧食,自家吃還嫌緊巴呢,也沒有多余的拿去賣,所以才到城里頭學手藝。”
“他可以去借嘛。”
“借總歸是要還的呀,何況他那樣的人,誰肯借他五十兩銀子人家還怕他還不起。”
池鏡笑著瞟她一眼,“我倒可以借給他,也不要他的利。”很隨便的口吻。
五十兩銀子在他不算什么,但天上不會白掉餡餅,玉漏不知他是真是假,不敢輕易承他這個情。
再說他為什么要無故幫忙總不會是不忍見一對鴛鴦失散。她留心窺他一眼,見他望著前方,眼睛里還是目空一切,嘴上又掛著絲精明的笑意。他一定不會白起好心,是要人還他什么的,不過未見得是錢。
玉漏大膽猜想,他大概是要她欠下他一個人情,至于還什么給他,他自己也還沒想好。他似乎對她起了些興致,那當然不是喜歡,以她對男人的了解,不過只是一種閑趣。
她生得標志,但在他眼里,這標志也許值點銀錢,想到這里她自己也覺得荒謬。不論何故,他當然也不會為這五十兩就要她終生相抵,要也不過是拿她當個玩意消遣一段。
這太不值當了,就是要欠他,也得欠個別的什么,一輩子還不完扯不清,反倒是個套他的圈套。
“怎么,你當我在說笑”池鏡以為她不信,端得認真了些,“我倒不是隨口說說,倘或你們真缺這個錢,我又有這個閑錢,何不成人之美你叫他寫個條子往池家去找我。”
玉漏忙掉到前頭福了個身,“多謝三爺好心。還是不要了。”
“為什么不要”
玉漏笑著走回旁邊來,“我想他要是非我二姐不可,自然自家會去想法子,這種事,旁人如何替他們急得來他要是自己都不急,可見不是非我二姐不可,勉勉強強的,又有什么意思”
池鏡聽后覺得有理,笑嘆一聲,“一文錢也難倒英雄漢啊。”
隔了會,他又問“那你二姐呢是情愿嫁給他不嫁”
“我二姐倒是打定主意非他不嫁。”
池鏡笑著睨她,“那你就不想著成全成全你二姐你只怕這個男人心不誠,難道旁的男人心就誠了我看不見得。你二姐既一心要嫁他,你就權當是為你二姐高興。何況銀子雖不是這個小夏裁縫自己挖空心思得來的,可將來他也要想法子還。你怎么只重頭不重尾”
玉漏循著他的話去想,想一會沒結果,反覺得是險些鉆進他的套子里,猛回神看他一眼,笑了笑,“這事情我做不得主的,上頭有爹娘,下有他們自己,可輪不得到我說話。要給我娘知道我在中間攛掇了什么,保管先打我。我爹娘也不是就要他的錢,其實是不喜歡他,嫌他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來引逗人家女兒,不成體統。”
池鏡笑著沉默下來,總不好強要人家拿他的錢,未免顯得太別有居心。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話趕話的忽然冒出這個念頭來,仔細想想,還是希望能看見鳳翔吃點暗虧,天底下哪有好人不吃虧的道理
他須得證明給自己看,這世上從來事無完事,人無完人,連鳳翔也是一樣。他索求這樣一種平衡來寬慰自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