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想著好笑,“三妹妹和池鏡自幼就認得。不過也算她懂禮數,從前認得是從前,如今她成了人家的二嫂,池鏡又是從京城回來,是該送份禮。”
“三姑娘說他們池家的男人都是穿家里做的,池三爺從京回來沒帶幾件行李,許多鞋襪衣裳都是在南京現做。”
“池鏡是那樣子,最怕麻煩,偏他們池家又瑣粹事情多得很。這幾年把他拘束在南京,恐怕要給他拘束壞了。在北京住著的時候,只他和二老爺父子兩個,他父親哪管得了他那些日常瑣碎,都是憑他去。”
玉漏趁機打探,“就是因為無人管,才把人縱壞了,聽說在北京闖了禍。”
“未必是真闖禍。”鳳翔雖不清楚內因,卻有些猜測,“池鏡往年從不是惹禍的人,雖言談不拘些,到底是個行動穩重的,何至于三言兩語就同人打起來我看他不過是借故想推了皇上家的親事。叫他娶公主,他是斷然不肯的。我和他自幼就來往,曉得他,做駙馬雖享榮華富貴,可于仕途前程無益,他不是抓著女人裙帶貪圖享樂的人。”
“那這樣講,他是故意弄出些不好的名聲出來囖”
“我是這樣猜,到底也沒問過他。我看八九不離十,他和他父親一樣,是個胸有韜略之才,何甘困于釵裙之下等皇上把這檔子事忘了,他必定科考入仕,一展宏圖。”
玉漏點點頭,心里對池鏡又認定幾分。她得連秀才真傳,對男人的考量十分周全,門第,家世,人才,缺一不可。唯獨感情從不在其中。
忽聽見鳳翔頹唐地笑了聲,“我們這班朋友中,個個前途不可限量。只有我賦閑在家,實在愧對讀那二十來年的圣賢書。”
玉漏手上不停地穿針拉線,嘴里也不閑地安慰,“你別灰心,宦海沉浮都是常事,你才二十多歲呢,萬不可過早蓋棺定論。今日縣太爺請客,想必官場中也得了些風聲,遲早的事。”
鳳翔歪著頭笑睇她,心下把她的諸多好處都檢點了一遍。她最好的地方還不是溫順乖巧,而是善解人意,常說出一句話來,落到人心里去熨帖著,十分窩心。
他也應當體貼她,便說“你回家的時候,我有事忙,應當多給你添些銀子捎回去。我看年后好了,開了年,趕在元夕的時候你再回去一趟,替我向你父親問候。”
玉漏笑了片刻,緩緩搖頭,“許我回去就是大恩了,不敢再要銀子。何況這次回家,太太已給了三兩。”
不說還罷,一說鳳翔就煩惱地朝窗上看一眼,盡管隔著層層窗戶,也看見正屋臥房里還亮著燈,像只黃眼睛扒在那窗上,死死把這頭盯著。
他苦笑道“我知道,為這三兩銀子你又受了不少氣。”
玉漏默了默,自然也瞧見了正屋窗戶上的燈,低下頭說“我倒沒什么,還帶累你也跟著落了不少埋怨。”
鳳翔的心一軟,伸手替她拉攏被子,又靜看她一回,忽然發笑,“你裹著這被子,就像是神龕里的菩薩。”
玉漏抬頭看他,見他面上透一種調皮的神氣,難得一見的。他那雙眼睛格外清透,和池鏡那雙黑得不見底的眼睛又不一樣。他的眼是月光下的湖面,望著她時,總有點溫柔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