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郎中拿出的并非縫合用針,李禪秀也不意外,現今大周雖已有人用針縷縫合治療外傷,但永豐鎮地處西北,位置偏遠,恐怕還未聽聞。
李禪秀也是在夢中知道這些,好在胡郎中的針稍加改動,也能湊合用。
他先將針改好,和刀、剪等用具一起放進沸水中煮,接著取出一個隨身攜帶的小藥瓶。藥瓶打開,里面是一團浸著藥水的細線。
此線名為桑皮線,顧名思義,是取桑樹根皮,剝出有筋紋的柔軟內層,錘制而成。
桑皮有清熱解毒之效,由它制成的線細滑如絲,不易折斷,能促進傷口愈合。且在縫合后,線會隨傷口愈合融進肉中,不需再拆出,最適合縫斷腸。1
永豐鎮不缺桑樹,這種線的制法也簡單,李禪秀自那場預知的夢中醒來,便按夢中辦法制了這些線,沒想到這么快就能用上。
他先將細線取出,放在蒸汽上熏軟,接著取出針,將細線綁在針尾,神情專注。
“竟是要用線縫”胡郎中一直在旁觀看,心中暗暗驚訝,接著又遲疑,“可這人腸不是布匹衣料,直接縫有用嗎”
正在藥廬熬藥的徐阿嬸這時也匆匆趕來,應是聽說了李禪秀的事,臉上掩不住焦急和擔心。
李禪秀朝她笑笑,示意不用擔心,接著對胡郎中道“等會兒還要再麻煩老先生,在旁幫我遞一下刀、剪之類。”
胡郎中連忙點頭,說兩個“好”字。
此時張虎等人已經把張河抬到光亮處,雞血、鹽水等也都備好。幾人都緊張望向李禪秀,焦灼等他過去。
其他傷兵沒見過這種場面,也好奇圍在四周,因張虎等人不讓靠近,只能伸長脖子看。
李禪秀深吸一口氣,目光漸漸平靜,在眾人矚目下,一步步走到張河躺著的木板前。
雖然夢中已經縫合過很多次,但現實中并沒有,他不敢保證真能成功。
他以為自己會心慌,會手不穩,但拿起針線的那一刻,心中意外地平靜,手也像夢中已經縫合過很多次那樣平穩。
也許那些并不是夢,是他曾經經歷。
李禪秀緩緩呼出氣,平穩呼吸后,看向傷口位置。
張河此刻仍被人按緊四肢,疼得面部近乎猙獰,發紅的眼睛因充血顯得凸出,充滿哀求與渴望地望著李禪秀。
他腰腹處的衣料已經被剪開拿掉,傷口附近也被用烈酒擦拭過。
李禪秀目光沉靜,檢視過他的傷口后,在身旁人緊張的注視下,找到腸斷開的兩端,迅速下針縫合。
他落針的手很快,且穩,每一針都精準無誤。剛開始兩針還有些生疏,但很快便像曾縫合過很多次,手法變得熟練,如行云流水。
還在按著張河手腳的張虎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盯著針線靈巧穿梭,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張河很快疼昏過去,偌大的傷兵營一片寂靜,針落可聞聲。
李禪秀神情專注凝肅,垂下的眼睫纖長濃密,眉目間有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剪刀。”針線走完,他忽然開口。
語氣沉穩冷靜,頭并未抬起,只手伸向旁邊的胡郎中。
胡郎中正看得出神,聞聲陡然回神,忙將細剪遞來。盡管心中有諸多疑問想說,但此刻他也不敢大聲喘氣。
李禪秀利落剪斷線,迅速將雞血涂在縫合位置。針線難免留下孔洞,雞血快速凝結,能鞏固縫合效果。2
到此才只是做完第一部分,接下來還要縫合腹部傷口。且腹部傷口需從內到外,層層縫合。李禪秀的針法依舊是跟那位游醫所學,做隔角狀縫合。3
這是極耗費心神的事,他全程專注,沉浸在忘我的世界里。不知不覺,時間已快至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