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豐云有些醉意,倒不是酒,他踉蹌走在街頭,仰天看著雪,啃了一口硬面紅糖餑餑,輕輕晃動酸疼的脖子,倒是有些愜意。
整整一夜吞云吐霧,精神滿足感是愉悅的,摸著兜中的銀錢,晃悠悠坐到一處棚下“一碗豆汁兒,一碗炸豆腐。”
旁邊傳過艷羨眼光,王豐云最是得意這眼光的,哼一聲掏出幾枚大子兒扔到桌上,叮叮當當的聲音讓人精神一震。
饕餮的食客們在早上最是講究,王豐云竭力擺出一副正宗老北平人的架勢,早飯自然要擺著譜的。
草棚下有四五張桌子,旁邊放著一個擔子,一頭有一塊方形案板,另外一側放置火爐,上面用火炭喂著一口大鍋不斷翻騰蒸汽,十幾個孩子簇擁在哪里叼著手指看著,那老板手如魔術一般打開鍋蓋,四周轟然,一股酸腐氣息彌漫,王豐云抽動鼻子“地道!”
地道老北平自然要喝地道的豆汁兒,用綠豆或者團粉發酵之后的產物,通常來說,若非不是正宗老北平,決計硬著頭皮也喝不下去的,但是真正懂得人那就是人間美味,尤其是配上一種酸辣菜,連喝三碗才算是過癮。
而另外一頭熱挑子自然放著另外一口鍋,打開,鍋里所煮的有兩種東西,一種是炸豆腐,另一種是丸子。
炸豆腐,顧名思義,自然是經過油炸的豆腐塊,至于丸子,那就決計不是外鄉人所能意想到的。既不是肉丸子,也不是魚丸子,卻是一種用粉條及“胳肢”(一種用綠豆面制成的一種薄片)炸成的丸子。每日出發前,先把這兩種東西用油炸出來,把鍋里注滿了水,稍加花椒大料,煮沸,把炸豆腐及「丸子」放進去然后出門。遇到主顧買時,就把它們盛到碗里,加上香菜或辣椒汁即成。
這年月能咬牙喝上熱騰騰豆漿的都算富裕,竟然有人吃這個,引得一群孩子圍著看,那王豐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哼了一聲低頭。
巧枝怯生生站在棚外不遠處風口,寒風吹拂她凌亂的頭發,他的眼神有些紅腫惶惶,拖著鼻涕依偎在哪里看著王豐云,看著這個下半生將要依靠的人。
豐云吃的爽利,抬頭看到巧枝眼神閃過一絲陰郁,半晌推碗哼了一聲起身拍拍塵土背著手,巧枝低頭低聲下氣“喚你回去呢。”
“誰?”豐云眼神閃過一絲怒火與不耐,徑直與巧枝擦肩而過仿佛不認得一般,巧枝吶吶“爹!讓我尋你一夜了。”
“那是你爹!”王豐云打了個飽嗝志得意滿,轉過拐角將實在吃不下的小半個紅糖餑餑扔到一條狗邊上慢悠悠走去。
巧枝拼命趴下拉開狗小心翼翼搶過半個餅子擦擦捧著低頭在身后亦步亦趨,豐云哼了一聲“餓了?”
“我,我先留著,若是你餓,我還能給你……”說話的聲音究竟是越來越低了,豐云竟然噗嗤樂了,天下居然有這等不知廉恥的女人“你吃了吧。”
巧枝好像聽到赦令一般轉頭貼著去墻惡狠狠一口咬下差點咬到手指,牙齒磨得餑餑咯咯作響,閉上眼睛沉重的呼吸。
琉璃廠,佐佐木站在門口看著小廝在清掃門口,輕輕咳嗽一聲“掃干凈一些,莫讓人滑了腳。”
那小廝連連點頭卻不敢回頭,這佐佐木看上去慈善和氣,相處時間長了,總給人一種餓狼的感覺,眼神后面隱藏什么吃人的東西,小廝從心底的恐懼莫名。
懷古堂距離永古齋不遠,最近風頭倒是日盛,據說是許掌柜得了寶,明朝正經兒掐絲琺瑯纏枝蓮象耳爐,罕見的好玩意兒,掌柜也為了這件貨壓上了身家性命,最近更是直接出貨到熱河一代,親自押運過去。
此時留了獨子許少卿留守,這許少卿也是頗有幾分眼力的,年輕氣盛的緊,在整個琉璃廠倒是一個紅人兒。
佐佐木站在門口凝望那懷古堂門口,露出一絲笑意,轉頭看看房中的刀,虛空拜了一拜。
才不過晌,趙老漢抱著一件物件兒一瘸一拐走到懷古堂門口,恰逢得那許少卿出門,兩人相撞登時東西灑落,驚得趙老漢連連埋怨“哎呀呀,不好,莫要摔壞了。”
“明鳳冠?”這許少卿只是看了一眼,登時眼睛直了,這可是重器,這還得了?雙手捧起細細端詳,此龍鳳冠冠框用鈿竹絲編制,然后髹漆,通體嵌各色寶石,點翠如意云片。前部近頂處三條金龍,龍首向下,口銜珠滴。其余點翠雙鳳,冠后下部兩博鬢,每面三扇。其上點翠地嵌龍鳳云花。形象飛舞,色澤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