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活,要三十人,一天五毛。”
“五毛?”
似乎醒悟過的人已經野蜂一般涌過,且不問活計如何,光薪酬倒是吸引人。栓子無動于衷,他正在出神想事情,他依靠在一口大醬釉缸上,滿滿當當的水潤了缸口緩緩滑落到他的后背猶不自知。
栓子對著滿當當的背影以及瘦腿,像是被催眠過的木偶,急躁飄忽的人,你倒是急躁什么?
隱約躁動的汗臭味道反而給他一種怪異的擔當感,略有些突兀一般的格格不入,栓子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了這等的錯覺,自己好像長大了,比起這些未諳世事的人要成熟。
“那個誰,去不去?”人數不夠,那車上的掌柜有些不耐煩,臭烘烘蒼蠅一般的苦力繞的頭暈,看了一眼眾人身后的栓子呵斥一聲。
栓子愣了愣神,起身拍拍塵土“去吧!”
馬車后,苦力漢子們招搖過市倒是高興熱鬧的緊,七嘴八舌聊著寡婦,聊著傷了腿被迫上吊的某某,嘆息幾聲。
栓子倒是安詳的,他走得飛快,能賺錢吃了飽,若是剩下還能周濟那些窮學生,這邊夠了,也想不得那么多。
竟然是琉璃廠,依舊是永古齋,栓子心中慢慢升騰起一股變作怪味的蒼冷味道,怎的是這里?
這是吃人的口,這是是化人的胃,那如同蛤蟆口似的門臉究竟吞噬了多少人哩?
永古齋走出的不是日本掌柜,那好像是鬼,永遠藏在灰塵堆積的陰暗處,是另外一個八旗王爺模樣的人,倒像是也見過的樣子。
栓子悄悄撤入人群,那博敦滿意掃了一眼,抬手擋住嘴咳嗽一聲“先歇著。”
苦力散亂的坐在路旁,栓子低頭打量,地磚夾角縫隙中冒出一根孱弱的野草,他低頭打量著,這根草給了他很強烈的沖擊。
那是一株很瘦很弱,身軀點點泛白又有新黃色,草節彎曲讓人看著心憐,這干凈的大街上它竟然能頂開縫隙洋灰展露出身體,活的堅韌又驕傲。
倒像是自己呢,栓子忽的笑了,伸手輕輕抓在手中一提,堅韌竟然是如此的輕松從容,砰的一聲便斷了,松開,那草已經變成一截一截。
脆弱的也是可怕的,它終究還是敗給了自己,不,也許是敗給了自己根本無法擺脫的東西。
栓子抬手重重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打的耳膜嗡嗡作響,撲簌簌的聲音涌動,口中倒是涌起一股甜膩膩臭腥。
“傻!”一個苦力忽的笑,渾濁眼神帶著一種自嘲。
傻,傻傻傻,這個字兒太生動了,栓子倒是記憶不斷在這個字兒上盤旋,傻,真傻。
有些字兒是需要時光來詮釋的,栓子不斷咂摸這個字,心中慢慢倒是有了種醒悟,傻,世間人便都是傻的,傻的不明白道理。
“今兒個的活計需要手腳利索,嘴巴嚴實的,只要低頭干活,不許胡亂說話。”博敦輕輕咳嗽一聲,幾個跟班混混呵斥著將眾人排隊,一輛裹著嚴嚴實實的馬車牽頭,向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