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抱著刀倒在栓子懷中,搖搖晃晃的似睡非醒,車輪欻拉拉撩撥荒草而過,帶這一股溫涼氣息,仿佛方才甩脫那股酷熱,便忙不迭的發出柔弱的嘆息。
一彎弦月遲遲緩緩的藏在半塊白云之中,栓子曲腿攬著巧兒的身子,結實的臂彎圈著她,像是抱著最珍貴的寶一般,巧兒忽的醒了“到了嗎?”
“睡吧,啥也不用管,有我。”栓子聲音低柔,巧兒抬手輕輕摸著他的臉露出一絲微笑“不怕的,鬼門關我也陪你。”
栓子目光投向遠處,月下長城蜿蜒盤踞,倒像是流淌的黑云,不斷蠕動,吞噬世界上的罪孽。
黑夜終還是將過去的,天空泛白,一絲血芒涌動到半天。
老族長緩緩抬起頭,聽見遙遠長城便有了一聲雞鳴,太陽便開始烘烤東天,一個世界又過去了,又將到來一天最為喧鬧的一刻,雞出籠,羊出圈,麻雀也開始聒噪。
門沒關,一眼看到外面,恰逢青綠,田野瘋長的野草好像蔓延到了心里,他感覺心已經干了,只剩下了一層垢皮。
坐在躺椅上整整一宿,腰酸背痛的厲害,反手輕輕摸著肋骨,向下直接滑到骶椎。一陣陣困意襲來,上下眼皮開始罵戰,頭慢慢一歪沉沉睡了過去。
“來了,來了!”門外響起喧囂,朦朧中的老族長打了個激靈用力搓臉站起,腿麻的一趔趄差點兒栽倒。
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過后,轟隆隆的馬車便來到了門口,老太太悄無聲息躲到門縫前看著,老族長假意咳嗽,一遍壓著冒火的嗓門“還不做飯?”
看到栓子的那一刻,竟然抽抽搭搭傷感張開嘴嚎,栓子倒是愣了,難不成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爹,您注意身子。”巧枝挺著肚子滿臉擔憂,老族長甩開攙扶的手趔趄向前“哎呀,我的大侄兒,你且說你那不爭氣的哥哥。”
忽的那哭聲停了,老族長眼睛直直看著栓子身后走進門的女人,暈暈乎乎停在那臉龐上,狐疑的再回頭看了一眼巧枝“這……”
巧兒也怔住了,眼前一個懷孕的自己,不,有八分相像,巧枝長開小巧的嘴巴,露出細碎整齊的牙齒“你……”
“巧枝……你是巧枝?”巧兒眼神頓時充溢淚水,巧枝臉色蒼白,感覺有股酸澀涌上心頭捂著胸口“二姐?”
“我是巧梅,你二姐巧梅。”巧兒瞬間淚眼朦朧撲過去抱住巧枝手長久的撫著他的脊背“二姐把你丟了呢!”
巧枝哭的噎了氣,巧兒也哭的時分艱難,倒是讓在場的人看得有些發憷,栓子也找不到什么妥帖的話,想做的便只有一件了,把不幸的巧兒攬到胸口,讓他哭個暢快,哭個夠。
老族長瞠目結舌,不過心中開始有了敬畏,敬畏這冥冥眾生,敬畏這命運輪回因果循環。
這許是好事呢,他背著手走到柴房推搡老太婆一把“快做飯吧。”
栓子沒有表達什么,笨嘴拙舌也不好勸阻,哭的累了便也不哭了,兩個苦命的女人便坐在那里敘話。
原來這巧兒一家籍貫安徽鳳陽,上面有個哥哥當兵吃糧便不知所蹤,之后爹便帶著兩個女兒靠鳳陽花鼓小鑼乞個生活,后沾染了毒癮,竟將二女巧梅賣給草臺班子,后巧梅被改了名賣來賣去失去了蹤跡。
賣掉巧梅的三個月后,爹被人砸死搶了一空,巧枝也變孤苦無依,隨著乞丐花子生活,后來被人陸續收養過只是這些流民朝不保夕,磕磕絆絆四處流浪,好巧不巧流浪到了南王,養母病逝被迫賣身,不成想三塊大洋倒是討了意想不到的生活。
老太太收拾了桌椅,站在院子晨曦之中,臉上顯得灰蒙蒙一團,只是表情帶著一絲諂媚的笑“吃飯吧。”
行走了半夜倒是真的餓了,幾個人吃了飯,巧枝拉著巧兒進屋說話也順便休息,終于得空,老族長指指北屋“進去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