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阿北雙手死死把著犢車上的轅木,“慢些啊”
一輛犢車疾行于寬長的烏衣巷內,車身上飾有的云母在陽春的晨光下熠熠生輝,青油幢、朱絲繩、黃帳幔也隨著馳行的風飄搖招展,宛若一道五彩霞光在巷中倏忽閃過,只給過路人留下了一地的揚塵。
“哞”奮蹄前奔的大青牛好似在附和阿北的驚呼,略略回頭朝著正興駕疾馳的馭者低叫,黑亮濕漉的牛眼中映出了一道赤如烈火般的身影。
正是謝不為。
“好啦好啦,我這不是沒試過嘛,下次不會啦”謝不為低低一笑,“少數服從多數”,松了掌中繩韁,犢車終于得以慢了下來,他又稍俯身拍了拍大青牛漆黑油亮的板角以示安撫。
在這個時代中,人們日常出行更多用的是牛車,而非馬車,就連王公貴族也不例外,甚至有一股攀比牛車裝飾的風氣在上層社會中流行。
就如謝府的這輛犢車,是一牽出來就亮瞎了謝不為的眼。
這也太拉風了吧還是古人會玩啊
引得謝不為是怎么都不愿意坐進車廂中,非要親自馭牛試試。
誰曾想,從未親眼見過牛車的謝不為竟有隱藏的駕馳犢車的天賦,平時悠哉緩行的犢車到了他手中,跑得都快要和尋常馬車不分上下了。
“六郎,下次還是我來馭車吧。”阿北粗粗喘著氣,把著車轅的手并沒有松開,顯然是心有余悸,額上還滴下了一道冷汗。
“嗯嗯嗯。”謝不為連連點頭,但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倒是不好說,因為此刻的他就像是桃花源記中那個得見“豁然開朗”之景的捕魚人一般,為烏衣巷外的秦淮春景所折服。
入眼的秦淮河蜿蜒曲折,粼粼的水面上泛著獨屬于春天的明媚晨光,像是天上仙子隨手灑下的金箔,并隨著迂回的河道一同逶迤著流向遠處城池。
而朱雀橋邊,新抽出的嫩綠柳條已有成蔭之勢,鳥雀啁啾穿飛于其間,兩岸重樓檐下,正有成群新燕啄春泥。
再向北眺去,迢遞著以綿延青山為幕的朱樓,飛甍鱗次櫛比,氣勢非凡。
好一個“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而這,也是整個魏朝運轉的核心所在臨陽城。
臨陽城大勢坐北朝南,其東是燕雀湖,其北為雞籠山,往南有聚寶山,往西則是大名鼎鼎拱戍京師的石頭城。
四面有山有水,進可攻退可守,可謂是一塊絕佳的風水寶地。
等過了朱雀橋,入了朱雀門,一直往北走,便是臨陽城內的百官府舍,也是謝不為此行的目的所在。
昨日從諸葛珊的院子回去后,謝不為便決定要抓緊時間行動。
而這行動的第一步,最關鍵的就是要見到太子。
但是,這太子也不是他想見就能見到的。
于公,太子身份尊貴,他雖是陳郡謝氏子弟,但無官職在身,并無由求見;
于私,先不提原主先前為“拉攏”太子所做的種種蠢事太子究竟在不在意,只單論那晚偷窺沐浴的誤會,莫說是太子,就算換做是他,也不可能私下見此不清白之人。
這么看,好像第一步的行動便難于登天。
但謝不為想到了一定可以幫到他的人,那就是謝不為的叔父謝翊。
謝翊乃是當朝太傅、左相、侍中、領中書監,簡在帝心已久,世人見之皆要尊稱一句謝太傅,而太子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