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最后幾個字輕到沒有聲音,“我,也不愿意。”
血液已滑落至蕭照臨的唇角,鐵銹般的味道在他的口中漫延,他以舌尖壓住了這道血,只保持了沉默。
袁大家沒有看向蕭照臨,低聲絮絮,似是在自言自語,但越說,語調便越激動,“阿姊收養你,是憐惜你生母身份低微又無辜枉死,你又尚在襁褓,是一顆仁愛之心,但在皇帝看來,卻是汝南袁氏的禍心”
到最后,她再次指責蕭照臨,“你害得阿姊不夠,害得汝南袁氏不夠,現在還要害明珠”
蕭照臨終于肯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我只是不想讓那潁川庾氏太過得意。”
袁大家冷笑連連,“你以為你對付的是庾妃是豫王是新安王是潁川庾氏嗎,你對付的是皇帝他潁川庾氏憑什么敢在樂游苑設奸人,憑什么敢讓陳郡殷氏公然挑釁謝氏冒犯明珠,又憑什么敢連同殷氏侵占北府軍權,這一樁樁一件件你以為都是誰的意思”
蕭照臨又是沉默,只是袖中的手攥得愈發緊,就連指節都發白。
袁大家的目光似是化成了一道利刃,就這么逼視著蕭照臨。
蕭照臨頂著這道目光,良久后,終是松了手,語嘆似妥協,“那袁大家要我怎么辦。”
袁大家收回了眼,笑諷道“去認錯,去讓皇帝知道你還是他的好兒子,殷氏或許還能得到敲打,不至于讓旁人看了笑話。”
又嗤“你以為有國師在,你的太子之位就一定穩固還是以為季家幼子向著你,季家軍權就會向著你,就能向著你,北府軍就會為你所用”
她重重一拍織機木梁,發出沉悶的聲響,“沒有汝南袁氏,你以為你還能好好地住在你那東宮”
蕭照臨面對這聲聲詰問,不再有任何應答,只挺身站了起來,對著袁大家一拜,“我知道了。”
說罷,便離開了含章殿。
在殿外,蕭照臨身邊的內侍一看到蕭照臨的身影便提燈疾疾迎了上去,剛想開口問什么,卻看到了蕭照臨面上的血痕,頓時哽咽,欲抬手擦去,又不敢妄動,只道“殿下,我們先去太醫署看看吧。”
蕭照臨恍若未覺,推開了內侍,緘默地大步向紫光殿走著。
內侍連忙追了上去,又帶著哭腔勸道“那不如先回東宮,奴給殿下清洗清洗,才好去見陛下呀。”
蕭照臨驀地停了下來,回首顧內侍,掀唇一笑,那道血痕在燈火的映照之下宛若海棠花瓣堆卷起來的裝飾,竟襯得蕭照臨的臉更艷三分,“你要是將它洗了,我還怎么去見陛下”
內侍陡然明白了什么,語出踟躕,“袁大家這是”
蕭照臨復又前行,笑意愈冷,“她最擅揣度人心,這是她給我的指點。”
內侍頓時不敢再言,只慌亂地提起另事,“不過這回,庾氏可是氣瘋了,聽說福康殿內瓷器都換了好幾次呢,大家都在談論公主和謝家六郎,反倒是無人在意這好不容易輪到庾氏主持的曲水流觴。”
蕭照臨低嘆道“但我并不想牽連明珠。”
內侍寬慰道“誰也沒想到那庾氏竟狗急跳墻至此,但總歸是禍福相依,殿下放寬心,公主有皇后保佑,也有殿下細心照拂,總會逢兇化吉的。”
頓了頓,又補道,“這回,不就是有謝家六郎救了公主嗎”
蕭照臨倏地駐足,剛好便是停在了他與謝不為相見的臺榭之前。
他低聲輕念,似是在回憶什么“謝家六郎,謝不為。”
他此時的聲音比起往常竟顯得格外輕緩,讓跟在身后的內侍暗自一驚,略忖之后試探地問道“可是要奴替殿下去準備點東西賞給謝家六郎”
蕭照臨卻擺首,斜乜了一眼內侍,面容有些古怪,“不必了,他想要的東西”
又一頓,半垂眼眸,再次輕轉指上銀戒,語出頗有煩惱之意,“你準備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