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一縷直上青煙猝然彌散成絲絲霧霧,瞬又融于空氣之中,再看不見蹤跡。
是第三根香燃盡了。
謝不為凝著香柄上的最后一星火明滅掙扎,終徹底暗淡之后,余下的香灰落入了香插底座那里已堆起了半寸高的香灰。
一炷香燃盡大約是半個時辰,也就是說,這度支郎讓他又等了一個半時辰。
而這,已是第三天了。
立在一側的堂內長隨也與前兩日一樣,沒有再撤換燃香的意思,而是來到謝不為面前,語氣淡漠地下逐客令“我們郎君在外公務繁忙,怕是今日也回不來了。”
與趙克或是說謝不為自己料想的不同,這庾尚書根本沒有給陳郡謝氏面子的意思,即使是謝不為親自來到鳳池臺尚書省度支部,其下度支郎仍舊以公務纏身為由推脫不見。
謝不為似笑非笑地顧著眼前頗有幾分倨傲的長隨,“什么公務竟需要度支郎親自外出處理,還處理了三日都不見好”
長隨只道,“恕無奉告”,便轉身入堂后,留謝不為一人在堂中。
謝不為閉了閉眼,這庾尚書如此不給面子也并非沒有考量,即使謝翊實為鳳池臺中權柄最重之人,但其是領中書監,掌中書省。
就算他請的叔父插手,但中書預尚書,是有越權之嫌,三省分立本就是為避中央職權不清,若當真如此行事,潁川庾氏便可以此為文章,抨詰叔父及陳郡謝氏,甚至可趁此機會將拖磨丹陽郡賦稅核對之事隱于此事之后。
他若當真去找了叔父,恐怕才是庾尚書想看到的吧。
這魏朝官場,門閥重于職權已成定律,即使度支郎確實瀆職,但因其后是為潁川庾氏,竟當真讓蕭照臨與他都覺棘手。
謝不為起身出堂,外頭阿北正蹲在帶來的一堆冊本旁邊,見謝不為面色清冷,猶凝寒霜,便知事情結果,忙跑到謝不為身前,忿忿道“我們這就去找太傅做主”
謝不為半垂下眼,瞥著那一堆的冊本,聽到阿北說的話也不應,似是在思索什么。
今日仍是陰雨天,東風潮濕,吹得人渾身都不舒服,加之這幾日在度支堂內受的氣,謝不為心底不免有些積郁,心緒糟亂一團,只想燃把火將這些都燒干凈了才好。
這股沖動令他漸漸不欲再權衡利弊,陡然抬起頭,望向更高的一座樓臺,那里是政堂所在,而政堂左右便是孟相與謝太傅的個人辦公之處。
阿北順著謝不為的視線看去,面上一喜,“走去找太傅”
卻不想,謝不為竟擺首,“不,我們去找孟相。”
單論尚書省,自然是孟聿秋這個右相兼錄尚書事最大,在職權上可以名正言順地管轄度支部之事。
但唯一需要考量的便是,在潁川庾氏幾乎是擺在明面上要與蕭照臨和丹陽郡府作對的情況下,孟聿秋究竟會不會愿意冒著得罪潁川庾氏的風險插手此事。
畢竟,孟聿秋完全可以選擇置身事外,隔岸觀火。
阿北詫然,“孟相他會幫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