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有一頓,雙眉之間倒真顯幾分愁慮,話語也不再打趣,而是頗有幾分感慨,“我已將年至四十,夫人和女兒一直跟隨我在臨陽城中賃居,忙忙碌碌了大半輩子,倒也沒給他們個安穩生活,這不,好容易攢了一些錢,總得給夫人和女兒一個屬于自己的宅子吧。”
謝不為聞后當真面露羞慚,在現代,因謝女士的打拼,他過得甚至比尋常富二代還要舒坦,而在這個世界,即使所遇困難鄙嗤極多,但因陳郡謝氏的緣故,他也不曾憂慮過日常的衣食住行。
他方才那句問,倒真有“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趙克見謝不為面色,連忙寬慰道“謝主簿倒不必心生愧慚,畢竟,如謝主簿這般出身高門,卻還愿意放棄清閑,與我等一起在郡府忙碌的人實在不多,每個人并不能決定自己的出身,但可以決定自己究竟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我也很是敬佩謝主簿啊。”
說罷,偏頭又顧陪同看房的牙人,捋須一笑,方才高談闊論之意不在,倒有幾分賠著笑臉的意味,“不知可否再便宜一些”
牙人本對趙克不至恭敬,只有基本的禮貌客氣,但從適才趙克的話中,聽出了謝不為的身份,即使買房的不是謝不為,但還是欠身答道“趙郡丞可別為難我們這些小人了,這宅子既處長干里,身價便低不了,又是難得的清凈之所,兩百貫已是最低,若不是房主人曾聽過趙郡丞的大名,恐怕沒有三百貫是不行的。”
謝不為雖不曾考慮過日常開銷等事,但還是知曉魏朝的經濟水平,這一貫就是一千文,等于后世更廣為人知的一兩,也可約等于現代的一千元,那么,這就是說,眼前這座小宅落,換算現代價格的話,總價便是二十萬元。
乍聽在京城里的一套房只要二十萬元確實不算高,但還需考慮到此時的俸祿也就是薪資水平,就他知曉的,趙郡丞每月所領薪俸是二十貫,但郡丞之下,薪俸卻很是微薄,他這個主簿便只有十貫,而其他不為官只為吏的薪俸,通常只有幾貫。
而再論臨陽城中的消費水平,對于普通官吏來說,能維持日常生活便算過得輕松,哪里還有余錢置辦別的,更別說要買房了。
他猜想趙克現在到快四十歲才能攢下錢來買房,多半還是因他擔任了快一年的郡丞之位。
看來無論哪個時代,買房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謝不為略略暗嘆。
趙克聞后面上笑意稍斂,似是在猶豫,又在這宅院中踱步良久,才一咬牙,“那就這座好了,將大報恩寺的典座請來吧,房契錢契一同簽訂便是,”
牙人聞言立即咧嘴而笑,忙不迭地出去了。
倒是謝不為有些不懂,買房自當有房契,那這典座與錢契是什么
他將此問向趙克道出,趙克面色陡凝,還專門幾步上前掩住了院門,才對謝不為道“我身上并拿不出兩百貫銀錢,便只能向大報恩寺去借,而這典座便是寺中專門處理這般錢財一類事務的僧人,錢契便是借款的憑據。”
謝不為有些明白了,這便是現代的買房借貸,但又有疑惑,一是怎么借錢是向寺廟借,二是,這等事為何趙克要如此遮掩地與他說。
趙克再一嘆,“哪里是向寺廟借,是在向世家高門借啊,這寺廟不過代理此事罷了,至于為何要遮掩,便是”
他微閉了眼,“謝主簿有所不知,我此番向大報恩寺借一百貫銀錢,半年之后,便要還兩百貫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