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謝不為第一次有心思打量孟聿秋所乘犢車的內里布置。
孟府素來行事低調,犢車裝飾也十分簡樸,因此反而在各府犢車中別具一格,容易辨認。
而車廂里也同樣無甚裝飾,唯有車窗簾內懸著一塊通透的琉璃玉,用作壓簾。
不過,倒是另有不同之處車廂里除了有錦褥席榻之外,還有一占據車廂小半位置的長案,現下上頭正堆了半案的文冊書卷,想來是孟聿秋在行路的過程中也要處理的公務。
但如此,車廂中只好容納一人安坐。
謝不為便湊近看了看,這長案是緊靠右側而擺,但卻與車壁緊密相接,似乎是可以折起,再看車壁上凸起的兩塊木頭,謝不為用手摸了摸,摸到了其中與長案厚度相似的空隙,心中便有了確定,這應當就是折起長案后用于固定的卡扣。
謝不為本想將文冊書卷搬到角落,再將長案折起,以備待會兒他與孟聿秋都能坐下。
可才觸及文冊,他心中又生一念,反倒是收回了手,自己窩在了角落中,但卻并非正姿端坐,而是抱膝屈坐,還將頭埋在了兩膝上,微微闔上了眼,靜候孟聿秋。
不多時,謝不為便聽到了一陣沉穩的步履聲由遠及近而來。
車廂微微一震,是竹修下了車迎了上去,口中低喚“主君”。
兩人的腳步停在了犢車不遠之處,緊接著,便是竹修嘰里咕嚕開口,但因有刻意壓低聲音,且并非近在車邊,故謝不為并不能聽清竹修究竟說了什么。
不過,倒是也不難猜,無非是與孟聿秋說他到來之事,還有對他的不滿罷了。
竹修一段話不算短,言畢之后,謝不為心有一懸,豎起耳朵格外留意孟聿秋的反應,卻沒再聽見孟聿秋的聲音。
須臾,兩人的步履聲迭沓而近,謝不為的心臟竟也隨此節奏“砰砰”跳動,兩手不禁暗暗相握,是在緊張。
步履聲停在車前,隨之,車簾從外拂開,適才一直被隔絕在外的清風便送來了淡淡竹香,黃昏的光線亦傾灑而入,足以照亮車內的情形。
但謝不為卻并不抬頭,佯裝入睡,而孟聿秋也沒立即上車,只如此拂簾站定,似在猶豫。
謝不為感受到了孟聿秋的猶豫,瞬息之后,心中便一陣發酸,貝齒暗暗咬住了下唇,相握的雙手也更加捏緊。
難道孟聿秋是不愿意再見他了嗎
就在他準備抬頭為自己爭取之時,車廂又是一震,連帶著他的心也倏地一顫,咬唇更緊。
那抹熟悉的竹香終于隨著它的主人到了他的身旁,墨綠色的衣角也撞入他此刻微睜的眼中。
“鹮郎。”他聽見孟聿秋如平日那般溫聲喚他,“是遇到什么事了嗎”是孟聿秋說過,有什么事就去找他。
孟聿秋對他仍是那么溫和關切。
可謝不為心中卻沒有好受分毫。
他寧愿孟聿秋冷待他、質問他,甚至斥責他為何要和蕭照臨如此接近
,都不愿孟聿秋如此,就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
明明孟聿秋是看到了那一幕,也定然是誤會了什么,可孟聿秋卻什么情緒都不表露,也什么都不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