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秋意便濃了起來。
謝不為無所事事地趴在直欞窗邊,看著窗外天清云淡,看著院中郁郁蔥蔥,看著金風掠過萬葉作響,看著水面楓葉邊緣微微泛紅。
莫名地,他問身邊的阿北,“今日是何月何日了”
阿北素來粗枝大葉,并未察覺到任何異狀,低首豎起指頭就這么掰數了起來,“六郎你是七月初九回的京,當日便入了宮,回來四天后,也就是休沐后的第二日,陛下的旨意就到了,你便一直待在家中,轉眼又是休沐日了”
他數到此,剛好掰到了第十個指頭,便很是興奮,忙抬頭看向謝不為,邀功似的,“是七月十八了”
謝不為的目光并未看向阿北,而是一直落在水面楓葉上,葉緣漣漪便映在了他的眸中。再有秋風過,楓葉如舟拂水,漣漪顫動,他眼底水光亦隨之粼粼。
良久之后,才悠悠一嘆,“原來我已經賦閑如此之久了。”
阿北疑惑地順著謝不為的目光看了看窗外之景,又回眼看向謝不為,撓了撓頭。
“賦閑不是沒有官職的意思嗎但六郎你如今可是門下省七品員外散騎侍郎,又怎么能叫賦閑”
這說的便是前幾日皇帝給謝不為的封賞
落了謝不為丹陽郡府八品主簿之職,改晉為門下省七品員外散騎侍郎。
雖說明面上只晉了一品,但在魏朝官場中,卻是大大的越遷,因這恰恰是將謝不為從濁流改為了上等的清流。
可這也出乎了所有對朝局有所洞見者的意料。
以皇帝對陳郡謝氏、對謝太傅的態度,加上謝不為自己也有功在身,倒是不該只以清流閑職授之,畢竟這員外散騎侍郎多是給公卿、功臣之子的起家官。
這般,卻又像是將謝不為架在了空處。
眾人不免猜測,莫不是謝不為與太子的親近,導致了皇帝的不滿,才將謝不為從太子屬官之列調出,再隨意給了清流閑職
但,那日謝不為未得召便貿然入宮勸說太子,本是大大的逾矩之舉,可卻也不見皇帝任何追究。
且連帶著對太子長跪紫光殿外之事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絲毫沒有責罰之意。
如此圣意矛盾,一時之間竟教所有人都看不清皇帝的真正想法。
而謝不為也是其中之一。
若不是謝翊曾傳話給他,說之后皇帝會對他另有安排,讓他先安心休養一段時間。
他便當真會以為是自己惹了皇帝的不滿,才招致在他看來完全是明升暗降的“賞賜”。
可即使有了謝翊的安撫,整日無所事事待在家中的感覺也并不好受。
他的嘆息便似這秋風陣陣,嘆得神經大條的阿北也終于察覺到了謝不為心中的不郁。
阿北不免有些焦急,在謝不為身后來回踱步,是在想如何才能讓謝不為開心起來。
倏然間,像是靈光一閃般,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趕緊湊到謝不為
身側。
“六郎,聽說南郊的桂花都開了,有座叫什么鳴雁園的園子里桂花開得最好,不如我們去那里瞧瞧吧”
鳴雁園”謝不為猝然側身,望著阿北,“你從哪里知道鳴雁園的”
鳴雁園正是河東孟氏的祖產。
阿北粗眉一皺,回想了許久,才道“就是前兩天,我上街采買府中用具,遇到了一個面善的人,恰好與我同行采買,便聊了幾句。
他說他的主子準備在休沐的時候去鳴雁園賞桂花,這次出來就是為此添置一些東西的,還說,園子的主人很是和善,誰都可以去那里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