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為看著這樣的謝翊,在心下略有惶恐之外,也有幾分深深的委屈。
他知道,謝府中,眾人心思各異,無法探明,但謝翊卻是其中唯一一個從一開始就真正照顧他、對他好的人。
他早已將謝翊當成了真正的長輩親人。
所以,來自謝翊的反對便更讓他心中難受。
他張口欲辯解什么,卻也知事實就是如此,他不愿與孟聿秋分開,也不會與孟聿秋分開。
是故,他咬了咬唇,眼底水光漸漸漫出,懇切地望著謝翊,“叔父,我與懷君種種,皆是出自真心。”
他語有一頓,抽出了被孟聿秋牽著的手,再對著謝翊跪下,舉手加額,緩緩伏拜道“還請叔父成全。”
而孟聿秋見謝不為如此,便也隨之跪在了謝不為身側,就當他也要俯身開口之時,卻聽得謝翊對謝不為的一聲呵斥,“六郎你是要陷我與孟相于進退維谷的境地嗎”
謝不為猛然抬頭,就要辯解,“我”
“六郎,你若心中還有謝府,還有陳郡謝氏,還有我這個叔父,今日便先隨我回去吧。”謝翊長嘆著打斷了謝不為,聲音不再嚴厲,卻滿是失望之意。
謝不為心下一酸,他下意識茫然地看向了孟聿秋,眼尾已是泅紅。
孟聿秋又再一次握住了謝不為的手,對著謝不為微微頷首,“那就先回去吧,我明日就去接你,也要和你父親相談你我之事。”
謝不為這才稍稍安下心來,他想要擁抱孟聿秋,卻也知現下實在不能,便只雙手握住了孟聿秋的手,勉力揚起了唇角,“好,那我等懷君舅舅明日來接我。”
謝翊的犢車終是轆轆遠去,揚塵漫漫,遮住了前路。
回到謝府之后,謝翊便帶著謝不為去了自己的院中。
他一路上一言不發,緊皺的眉頭也未曾有稍稍舒展。
謝不為心中忐忑不已,幾次想要與謝翊說話,但在看到謝翊凝重的面色之后,卻又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直到兩人到了謝翊的房中,又屏退所有仆從,隔案而坐之后,謝翊才揉著眉心輕聲嘆道“六郎,你太讓我失望了。”
謝不為掩于寬袖中的手不自覺一緊,他不知該如何回答,便沉默了許久,而謝翊也沒有再說什么的意思。
室內便陷入了滯靜。
良久之后,
謝不為才聽到自己沙啞且無力的聲音,“可是,陛下不容懷君于尚書是遲早的事,即使我和懷君分開,也不會改變陛下的心意。”
謝翊似是沒有料到謝不為會有如此的想法,竟稍有錯愕,擰眉問道“這是孟相告訴你的”
謝不為看著謝翊的反應,心下莫名一懸,像是強撐著附言道
“我雖不伴君側,但陛下之心也非深不可知,不僅是懷君和我,旁人也都能知曉圣心一二。”
謝翊已大概明了孟聿秋對謝不為的說法,隨即一嘆,低聲道了句“冤孽”,再語重心長地對謝不為解釋道“是,陛下是早有此心。”
他神色愈發凝重,“但,先不說,陛下之心究竟能不能實現,只說這個遲早,也絕非是短時間內的事。”
謝不為心跳一頓,他無措地望著謝翊,呼吸急促,焦急地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謝翊見謝不為如此,也難免心有不忍,更是緩下聲來,“六郎,孟相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王佐之才,即使是你與孟相的事為陛下知曉了,陛下也并非急在此時。”
謝不為只覺后脊發寒,眼前已是霧蒙蒙一片,微啟了唇,但喉頭緊鎖,半點聲響都發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