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升下獄的時候,他也曾多方奔走,不斷地上本為他求情,可惜,他的奏章在山崩海嘯一般的彈章面前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沒有人知道,當長發覆面的盧象升被斬首于街市上的時候,有一個男子匍匐在一間酒樓上嚎啕大哭,哀嘆著大明為數不多的一個君子的隕落。
一個小小的戶部僉事,此時此刻眼看著大明的梁柱被焚,束手無策!
“某家聽說,藍田縣如今只有一個富戶,便是云氏?”
走進沒有城墻的藍田縣,史可法瞅著一些高墻大院,第一次問雇傭來的車夫。
“云氏可不是最有錢的,在藍田縣比云氏有錢的人家數不清啊。”
車夫回答的很古怪。
“云氏不是最有錢的,那么,誰家最有錢呢?”
“東鄉的劉氏,人家的布匹據說多的可以覆蓋整個藍田縣,雖然在幾年前他們的家主因為貪瀆被縣尊給砍掉了腦袋,家世大不如前,不過人家依舊家大業大。
南鄉的何氏也是一個狗大戶,人家不種田了,專門雇傭流民幫他家挖煤,這么多年下來,你看看人家,我們剛才路過的那片大宅子全是人家的。
北鄉章氏,人家的家主走了仕途,兩個兒子操持藍田縣家業,修整藍田縣城的時候人家可是出了死力的,縣城里有一條街都是人家的。”
史可法回頭欣賞一下何氏的大宅子道:“最早的有錢人都哪里去了?”
車夫奇怪的看了史可法一眼道:“他們就是最早的富戶,這狗日的老天爺就是偏心,以前是有錢人,現在還是有錢人,就不見有一家著火的。”
“他們比云氏有錢,那么云氏算什么呢?”
“云氏就是咱藍田縣的天,都成老天了,還要那么些錢干什么,他家的錢都借給流民們安家落戶了,聽說云氏老奶奶手里還存著一屋子的欠條,看樣子再過兩年,老奶奶又要把借條燒掉騰屋子給孫孫們居住。”
“咦?燒借據?”
“這有什么奇怪的,我們縣尊八歲的時候就干過一次了,借了云氏的錢,能還上的都會還,一些倒了霉的實在是還不上,那也就還不上了。”
“這就完了?”
“不然呢?縣尊總不能拉他們去坐牢吧?到了牢房里,吃的還不是藍田縣的糧食!
不過呢,也沒有人抱著打秋風的想法去云氏借錢,倒是一些想發財想瘋了的才會去云氏借錢,借了云氏的錢還不上,還被云氏給免掉了,這可是丟祖宗臉的大事。
以后別說從別人手里借錢了,就算是給人家當奴仆人家也不要,在藍田縣也就沒臉活人了。”
史可法嘆息一聲道:“果真視錢財如糞土的梟雄啊。”
馬車來到藍田縣中心街區,就停下來了,史可法饒有興趣的瞅著幾個身穿皂衣,頭戴小帽,手里拎著一根一尺半長的短木棒的漢子暴躁的指指馬車。
馬車夫就連忙點頭哈腰的趕著馬車向左邊的場子趕去。
“再不給挽馬戴上糞兜子,爺爺讓你把馬糞都吃下去!”
聽著皂吏們粗野的叫罵聲,馬車夫小聲嘀咕道:“這些黑狗子們怎么就不去喝馬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