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諫原本從不信神佛。
那些虛無縹緲的高高在上的神像,全身金光燦燦化身相,波光粼粼瑪瑙珠眼里,又怎么見得人間的悲歡疾苦
他只隱約記得,他父親很喜歡捐功德,修寺廟。
靈都最奢華的那座寺廟門口的牌子上光光正正寫著捐贈處,寺上每一塊的瓦片上面都刻著捐贈者的名字。
三千元一塊,童叟無欺。
他母親在精神不好后,他父親就越發喜歡向著寺廟里面捐錢了,用的還都是給家妻祈福的名義。
連續捐了有兩三年的樣子,他父親出軌時拍的親密照片就被甩到了母親的臉上,母親看了后瘋病更加嚴重,對待年幼的自己也更加苛責,最后終于是進了精神療養院。
父親在那一年又給寺廟捐了一大筆錢,光是他一個人向著里面砸的錢,就為廟里修了一座金燦燦的新大殿。
因著他的父親,他總是疑心在神佛面前一擲千金的人,是內心有愧,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才要花錢來買心安。
廟門里面的銅臭味太重,他向來不喜歡。
結果他就重生了。
好嘛,這下不得不信了。
然而,然而
他究竟為什么會重生到另外一個人身上
跪坐在釋迦牟尼佛的蒲團前,樓諫有些呆愣愣地想著。
如果佛陀只是想要他去更改上一輩子的遺憾的話,那讓他重生到十七歲的自己的身上不就好了。
皆大歡喜,萬事大吉。
現在弄成這尷尬的樣子,又要怎么辦好呢
他又想起自己現在的這具身體和前一世的,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巧合。
于是一切便恍然大悟了。
原來是在他重生的時候,佛陀那邊也出了岔子,不小心讓他投錯了胎
一想到這里,樓諫不由得有些氣憤,心想原本好好的一本重生逆襲打臉文,怎么就成了現在這樣不三不四的樣子。
就是照著那種爽文模板,虐虐原本的垃圾前男友,畫點畫,出出名。
雖然可能在某些讀者看來,會有些枯燥,但是他衷心希望他的人生不要再有太多波瀾起伏了。
算了,不過既然都已經這樣了,他又能怎么辦呢又不能再死一次
誰知道這重生的機會是不是僅限一次,萬一佛陀不肯再讓他重生了怎么辦。
哎,算了,一輩子很短的,忍一忍就過去了。
只是現在這樣,他總是疑心自己重來一世的完美人生,似乎是從原本的那個自己身上偷來的。
對方越是腐爛墮落,自己就越是光輝耀眼。
這樣的話,重來一次又有什么意思,看著另外的那個自己再次一步步進入泥潭,重蹈覆轍嗎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男女老少,都在對著佛陀神像拜來拜去,口中念念,都有所求。
求呀求。
求富貴,求平安,求學業,求吉祥如意,求一生幸福快樂。
拜呀拜。
拜香,拜神,拜佛,拜自己。
他看著人們都拜,于是也雙手合十拜了拜,但是卻不知道應該向著佛陀去求些什么。
腦子里面亂哄哄的,又回想起那天看見的殷刃的那張退學申請書。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是上一輩子,屬于殷刃的人生里開始墮落的第一步。
從這天開始,他完全放棄了自己的學業,放棄了離開的機會,主動地蜷縮進到了那幢陰沉昏暗的別墅里面,成為了白盛忻身后的一個幽靈。
他在那里為白盛忻畫了很多,很多的畫,成為了他往上爬的最好的墊腳石。
白盛忻的笑里面藏著刀,他的愛昂貴到支付不起代價。
但是當時的殷刃卻并不知道,少年的他沉浸在屬于第一次品嘗到的甜蜜愛情里。
從小到大,屬于殷刃自己的東西向來很少。
父親不愛他,母親將他視為一個可以用來聯絡婚姻的工具,可以隨意打扮的玩偶。
沒有辦法,他就是很慘啊,從來都沒有被愛過,所以一旦別人稍微裝出一點愛的假模假樣來,他馬上就將全部的自己都獻上去。
甚至一點都沒有給自己留下來。
這個時候的殷刃是第一次吃到糖的孩子,死死地抓住,不肯放開手。
但是白盛忻給他的愛卻不是糖果,而是毒藥。
樓諫煩躁地罵了一句,重重地抓了一把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