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和尚讓樓諫喊他石榴。
他倒也沒騙樓諫,真的是搞自媒體拍短視頻的小網紅,又轉過頭來抱怨現在短視頻賽道也是卷得飛起,不搞一點時髦的設定光是靠臉完全吸不到粉絲
“我只是為了謀生才這樣做的,不是故意要騙人,希望佛祖寬宏大量,不要怪罪我。”
石榴雙手合十,手掌中間夾著一杯咖啡,看起來怪模怪樣的。
“沒事,佛祖應該挺好說話的。”
樓諫安慰他。
畢竟他這樣的爛人都能重生呢,石榴這點小事屬實算不上什么。
他們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會,石榴就看他臉色不對。
“兄弟,你有什么心事是不是不然怎么一個人來這里”
樓諫嘆氣。
“說來話長。”
石榴“為情所困”
樓諫搖頭。
石榴“事業不順”
樓諫搖頭。
石榴“考試掛科”
樓諫還是搖頭。
他努力想要用一句話來表明自己現在所處的境地,思考了好一會才開口。
“我有一個朋友。他,怎么說,他是個戀愛腦,愛上了一個垃圾。
“但是現在我又不知道站在什么立場勸他,因為他現在不覺得他喜歡的那個人是垃圾,還沾沾自喜以為撿到了寶。但是只有我知道,他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會很慘。”
思考了一下,他又繼續說。
“但是其實他自己本身也是個垃圾,我現在正在糾結到底要不要管他,畢竟他們兩個垃圾在一塊似乎也挺好。”
“就是說,最好都離我遠點,不要把屎沾到我身上來。”
石榴聽著聽著,面色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尊重祝福比較好。
“就像是魯迅曾經說過,悲喜自渡,他人難悟;萬般皆苦,唯有自救。”
樓諫猛然一驚。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那句話的最后兩個字在他腦子里面回蕩。一時之間有些戰栗,心悸又上來,全身暈乎乎地發冷。
石榴見他似乎有些不信,還來和他解釋。
“這真的是魯迅說的啊”
“不好意思,我,我突然想起來有點事。”
樓諫急匆匆地轉身便要走,石榴不明所以,追上來和他加了個微信才放人。
出寺廟的時候,天氣陰沉沉地像是要下雨,霧氣慢慢地蒙了上來,寺廟的七層塔頂閃著晶瑩的光,香火氣也變得濕沉黏膩了起來。
樓諫在手機軟件上打了個車,位置就定在殷刃所在的別墅區,他曾經無比熟悉的那個地址。
在等車的時候小雨就落了下來,綿軟糾纏的雨水,一點一點的落下。
正是靈都的梅雨季,雨水不涼,風吹過被潤濕的皮膚。樓諫擋了擋眼睛,心悸又重了,心跳快得像是要從胸腔里面跳出來。
他頂著一頭濕漉漉的白發上了車,車擠在車流里面,下雨天堵車,喇叭亂鳴,吵哄哄地走過斑駁的紅綠燈,走過熟悉又陌生的街區,街道上面的店鋪有的是樓諫曾經熟悉過或者已經遺忘的名字。
出租車司機來和他搭話,他也沒有聽到。
他成了一個聾子。
只是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片段一點點地在他的眼前閃現。
悲喜自渡,他人難悟;萬般皆苦,唯有自救。
自救啊,自救。
那人的確很爛,性格也很差勁敏感,陰暗又社交障礙。他沒有愛他的家人,甚至也沒有任何朋友。他就是垃圾堆里面的一塊不可回收廢物,活著死了似乎對全世界都無關緊要。
腐爛墮落,都隨他。
根本沒人在意他,也沒人想要舍身為菩薩來渡他。
樓諫的頭靠在冷冰冰的玻璃窗上面,眼眶一熱,一時之間竟驟然落下幾滴淚來。
沒錯,他幾乎是憤懣地怨恨過去的那個他,那個懦弱卑微的、將一切依賴給別人的自己。
但那個時候的殷刃孤身站在霧里,早已無路可走。
除了自己,誰還肯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