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在桌子前坐下來,擰開牛奶蓋子喝了一口,牛奶有點燙,他吐了吐舌頭慢慢地喝。
“來吧小伙子讓我們開始吧”
艾寶英從后面密密麻麻的檔案架子上按照標簽抽出一本來,帶上一邊的金絲眼鏡,總算是看起來有點醫生的樣子了。
“我們快點搞完,我早點下班,今天就排了你這一單,我一會中午可是還有約會呢你都不知道那是多好看的大美女。”
“哎呀,讓艾大醫生放假還要來上班,我還真是對不起啊。”
樓諫沒忍住陰陽怪氣了一句。
“沒事,就看見你那張臉我也都可以忍,誰叫你長得好看呢”
“我長得好看你可以不收我咨詢費嗎”
“那還是不行的哦親”
艾寶英笑了笑,筆尖在紙上沙沙地寫,有些催眠。
“你最近還有再做夢嗎”
樓諫撐住下巴,慢慢地喝牛奶,小腿在下面晃晃悠悠。
“嗯。”
“嗯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好好說了”
“偶爾的時候有做,就是我畫畫畫太多,很累的時候,閉上眼睛就會做夢。手醒來的時候也會抖,心悸之類的”
他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
“大概就是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猝死的那種感覺。”
艾寶英的筆停住了。
“你覺得這正常嗎”
樓諫的瞳孔都驚異地睜大了點。
“高三生不都這樣的嗎這么多年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哪里不正常啦”
“好吧好吧”
艾寶英放棄繼續追問他這個問題。
“夢的內容呢你夢見了什么”
“血,病床,白色的鬼魂。
“我死了,我看見我的尸體,還有很多的畫。我的尸體一堆堆地堆在一起,喂了很多野狗。我的手被一只最大的野狗咬住了,得意洋洋地叼在嘴里,它們站在尸山上面,下面的尸體一張張都是長著我自己的臉。”
“畫布被撕壞了,畫筆是一把把長長的刀,直直地插進畫里面,畫布是皮膚,里面流出血來
。畫插在地里面,畫框是黑色的,一張張整整齊齊地排著,就像是墓碑一樣。”
“我也在一副畫里面,小路是巴黎藍的顏色,天空是品紅混了洋紅,血一樣干涸了快要順著地平線流下來,我順著小路走進畫布排成的墓地里面,看見被插進地里面的畫像上面有著一張張的背對著我的黑色人影。”
“然后呢”
艾寶英都聽得眉頭緊皺,他也不再在紙上寫著什么,手里面的錄音筆按開了。
“我覺得這些畫像里面人的身影都很熟悉,像是上輩子已經到了地獄里面的人,但是我卻一個都認不出來”
樓諫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趴在了桌子上面,將頭埋進手臂里,聲音低得就像是夢囈。
“我在一塊畫像墓碑前停了下來,前面沒有路了。
“一只烏鴉從我的頭頂飛過,丟下來一只腐爛的左手。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手,我可能已經沒有手了。我只是很痛,我一直都在痛。”
“畫像里面的人慢慢轉過身來,我能看見他的側臉,一點點地慢慢轉過來。他的臉已經腐爛了,卻還是能認出原本的樣子。
“我很害怕,我”
他咽了下口水,已經穩不住自己的尾音了。
“不用怕,我在這里告訴我,你到底在那張畫像上看到了什么”
艾寶英盡量保持著輕緩的聲音。
樓諫的指甲淺淺掐入到了肉里,他將頭埋進手臂里面,眼前一片黑暗。
他覺得自己的左手痛得要命,手指像是再次被人狠狠折斷。
身子再次開始發起抖來,幾乎是強行逼著自己將最后的那幾個字吐了出來。
“我,我看見了另一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