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禮時抬起的那雙手,未蓄甲,甚至有薄繭。
而同這些外在之象相比,更讓她留意的是這少女的氣質態度。
見她來,沒有惶恐,沒有欣喜自得,也沒有忐忑不安。
什么都沒有。
解夫人收回視線,看向四下文人喧鬧之象,含笑道“聽聞今日驃騎大將軍府的常娘子在此大辦詩會,我不請自來,只愿未曾掃了諸客雅興才好。”
若是尋常“識趣”的小娘子,自當這話該如何接,無非是為未曾送去請柬而賠個不是。
或者說,這話拋出來,便是給常歲寧這么接上一句的機會,以全雙方體面二字,她得了被晚輩敬重的體面,常歲寧則得了身為晚輩懂事謙遜的體面。
但不巧的是,常歲寧從來不認為無條件的自貶謙遜是值得傳揚的美德。
若她哪日自貶謙遜了一下,那必然是裝的,且有利可圖。
“本只是場拜師宴而已,機緣巧合之下才成了詩會”常歲寧轉過頭,交待一名仆從“帶解夫人入座。”
仆從應“是”,與解夫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見那解夫人被請去入座,常歲寧則回了自己的位置,魏妙青頗訝然“她竟將人晾一邊了”
“破例將人請了上來,又客氣招待了,如何叫晾”段氏道“照此說來,今日這樓中眾賓客,豈不個個都被晾著了”
魏妙青小聲道“可那解夫人腦子與常人不一樣啊她每到之處,不都是被主人家圍著的么”
“那就沒法子了。”段氏輕嘆口氣“誰也沒求她來啊。”
解夫人坐下之際,掃向那道少女身影,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不喜與傳言果然相符,倒不曾冤枉了她。
待看向那些緊跟上常歲寧,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小女郎們,更是微皺了眉。
此時,她身側的仆婦壓低了聲音,語含請示“夫人”
解夫人目色微冷,微頷首。
她本也不想出此下策,但如此異類,顯然不會服誰管教,且其這般張揚行事,長此以往,必亂京師女子之風氣。
宮中甘露殿內,圣冊帝也聽聞了登泰樓今日盛況。
“京中許久沒有這般熱鬧的詩會了,不是壞事。”圣冊帝坐于龍案后,擱下朱筆之際說道。
盛世方有盛況,她自然樂見盛況。
但也需分哪種盛況
若今日組織這場詩會者,是朝中哪位官員或宗室中人,她自然無法樂見。
一位小娘子的拜師宴,成就了這場詩會,便恰到好處地避開了她忌諱的一切。
倒非她自身為女子,卻輕視女子,忽視女子,不以女子作為威脅正因她是女子,更深知女子行事之不易。
縱是她走到了今日,前路仍是未知的。
她坐上這個位置,是在步步為營之外,又得遇天時地利人和
她這一路走來,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任何女子無法再試圖借鑒模仿的。
縱有格外出色的女子出現,也無法再成為她真正意義上的敵人。
故而,她大可以贊賞的態度,去看待這場頗有包容之氣的詩會。
“眾文士齊聚一堂,實乃少見之盛事。洛兒便代朕去看一看,今日可有什么好詩詞文章出現。”圣冊帝交待明洛“不必聲張,亦不必以朕之名,以免驚擾諸士。”
明洛會意應下“洛兒明白。”
文人手中的筆,時常可為刀。
姑母當初登基,便借用過這把刀。
用過的人,更知道警惕戒備。
詩會本是好事,但若傳出了有損天威的礙眼之物,便不能被稱之為盛事了若果真有那等不識趣者,自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而促成了這場詩會之人,難免也會被牽連。
明洛掩下眼底思索后退出甘露殿,遂換去官服,出宮而去。
焰火已歇,登泰樓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哭喊聲。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