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歲寧“我還當是什么珍寶呢。”
原來就這個啊。
無絕不滿意了“這是什么話,那自然就是整座天女塔里最珍貴之物”
常歲寧唯有收起輕視之色,想到那不算大的匣子,道“難為你們還能尋到一些帶回來,如此我也算是落葉歸根了。”
“是老常帶回來的”提到這樁舊事,無絕語氣里仍有壓抑著的悲憤與錐心之痛“北狄那些畜生們正因此,老常他才會違抗圣諭,執意親手砍了那畜生可汗的首級。”
那畜生在殿下自刎后,令人拆解毀壞了殿下的尸身泄憤
老常最終也只找到殿下的一塊遺骨而已。
無絕沒有也不忍詳說,但常歲寧也不難想象。
或者說,她早在決定去殺那北狄主帥時,就已經做好了尸首無存的準備。
見無絕低著頭不說話,她道“兩軍尚未對陣,對方先失主帥,為挽軍心,有此舉也是常見之事。誰人生來不是赤裸,不是只自一塊小小血肉長成,區區皮囊骨肉而已,生時物盡其用即可,死后總要歸于塵土的,怎么個歸法兒都大差不差,不必太過在意。”
無絕一時依舊沒說話。
又聽那女孩子安慰道“且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瞧,如今胳膊腿什么都不缺。”
無絕當真抬起淚眼瞅了瞅她的胳膊腿。
女孩子取出了一方柔軟的帕子,遞給他擦淚,笑著道“無絕,謝謝你帶我回家。”
她認真道“我欠你一條性命。”
無絕接過那繡著仙鶴的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著嘆道“欠什么,我似窄川,殿下為海,海若不存,川當何歸”
他道“窄川唯有歸赴于海,方可長存。海從不拒川,川方可赴海,二者是為相互成全,何談欠與不欠。”
“太禪意了,聽不甚懂。”常歲寧笑著道“還是欠著好了,我樂意欠著你。”
她不愿虧欠明后,因那虧欠似帶刺的網,只會使她困縛其中不得喘息。
她情愿欠著無絕,因這虧欠是令她安心的根,是使她重新扎根于這世間的羈絆。
羈絆與羈絆是不同的,而這一世,她有幸只會被善意與真摯羈絆。
常歲寧傾身,輕輕抱住了那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假和尚,卻比任何神明都更像是她的救世菩薩的人
她再次笑著道“就欠著吧。”
無絕擦了擦淚,也笑了“既然您誠心想欠,那屬下可就收著了。”
“嗯,收著吧。”常歲寧松開他。
無絕矜持一笑“那屬下有件事想問問您”
常歲寧很有虧欠他人的自覺,大方道“只管問來。”
“屬下記得您之前埋了幾壇子風知釀,本說定了要與屬下們共飲的究竟是埋在哪里了”
常歲寧眨了下眼睛“這個啊好像被我喝了。”
無絕“曾”地一下站起了身來“您何時偷喝的”
“臨去北狄前。”常歲寧有些慚愧地笑了笑“彼時想著也沒機會共飲了,我干脆挖出來自己喝了。”
她喝罷大醉,在埋酒的杏花樹下睡了一夜。
無絕滿臉心痛之色,就差跳腳了“屬下可是饞了許多年了”
常歲寧便問“你為何不去尋阿增再釀幾壇”
風知釀只有喻增釀得出來。
“他倒是肯啊”無絕嘆道“自您走后,他便死活不肯再釀酒了,屬下就差跪下求他了。”
常歲寧“就像老常求你替他熬羊湯一樣”
“可不是嘛”無絕說著,眼睛一亮“不過您現下回來了,他不釀也得釀了,您到時可得單獨補屬下幾壇”
常歲寧面上笑意澹了澹,卻是問“我走后這些年,你觀阿增是否有異常之處,可曾與什么值得一提的人有往來牽扯”
無絕聽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