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同退出去的,還有圣冊帝身邊的心腹內侍。
有些話心腹能聽,但有些話不能。
須發皆白的天鏡國師行了道禮,詢問道“陛下近日龍體安否”
“多虧了國師煉制的丹藥,朕疾已愈。”
“那不知圣人此時召貧道前來,是為何事”
“還是那則卦言”圣冊帝看向那老道人似能洞徹一切玄機的雙眼,“朕與那個孩子的羈絆,究竟是兇是吉”
天鏡國師緩緩搖頭“恕貧道無能,尚未能卜測得出。”
圣冊帝看著他“是未能卜測出,還是國師不肯泄露天機”
面對帝王此問,天鏡國師并無半分惶然,只道“貧道當年初見圣人出生之際,便窺得圣人有帝王之相,圣人既為天定之君,只管安心順應天意便是。”
“天定之君也是有定數的,朕時常想,定數的盡頭會是什么。”
圣冊帝低語間,看向那樽焚著安神香丸的三足金烏香爐,出神般道“國師可知,朕的孩子,或許已經回來了。”
天鏡國師眼神微震。
“陛下是指,那天女塔”
“是。”圣冊帝道“正因是得了國師那則卦言提醒,朕才有此猜測。朕已借塔中陣法試探過她,只是并未見異樣。”
天鏡國師眼中驚惑不定“那圣人為何仍存此猜測”
圣冊帝“陣法或會出錯,人為亦不無可能。”
天鏡國師“如若果真是骨肉至親母女之間,或會有所感應才是。”
“若她刻意將一切可感應之跡藏起,不愿與朕相認呢”圣冊帝眉眼間有一絲復雜的失落之色,“也或許的確是朕多思了。”
天鏡國師若有所思。
片刻后,天子的聲音再次響起“故那則卦言,還請國師務必多加用心留意。朕與那個女孩子之間,除吉兇羈絆之外,更有朕另在意之事”
“是。”天鏡國師應下“貧道明白了。”
天鏡國師離去后,圣冊帝的視線再次落在了那樽香爐之上。
凡是在甘露殿侍奉的宮人都知道那樽香爐的特殊之處,需格外小心對待,不容有分毫閃失那是先太子殿下東宮里的舊物。
圣人每每看向香爐時,必然是念起先太子殿下了。
此刻便正是如此。
香爐上方極澹的香霧繚繞飄散著,正如圣冊帝心中那一絲始終看不真切,抓不安穩的猜測。
若果真是阿尚,若果真不愿與她相認這其中緣由,旁人不知,但她知。
而她的阿尚,向來重感情,尤其愛護她的部下同袍
若是阿尚,便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常家郎君蒙冤而死。
可即便是阿尚的魂魄,被困縛在如今這一無所有的軀體里,也并無撼天之力,行事總需顧及后果。
那么,身處絕境之中,會為了救人,來認她這個阿娘嗎
顯然,這也將是一個試探的機會,且要比那陣法更可用。
因為她的阿尚,自己可苦,可死,卻最見不得身邊之人受苦,受死。
自己不懼,卻會為身邊在意之人而懼。
從這個孩子還很小的時候,她就很清楚這一點了。
曾經她借此做了許多事,從讓那個孩子穿上男孩子的衣袍,再到之后的一切
她是不是一個很卑鄙的母親
而今,她在等著那個唯一有資格回答這句話的人,回到她身邊來。
她需要阿尚,大盛也是。
同一刻,側殿內,昌氏緩緩張開眼睛,看著四周陳設,有著短暫的呆滯與茫然。
意識很快恢復,她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一切。
她今日入宮同圣人坦白一切,膽戰心驚而恐懼絕望,加之多日未曾歇息好,最后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昌氏面若死灰,從榻上坐起身來,看向一旁的背影,試探開口“洛兒”
“母親醒了。”明洛聲音很澹,并未回頭看昌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