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崔瑯的馬車停下,喬玉柏胡煥等一行近二十名少年,全都圍了上去。
他們皆是與崔瑯交好的監生,大多不是士族出身,于此政治敏感關頭,還能等在此處相送,可見情誼。
崔瑯乘坐的馬車外在看來簡樸,內里卻另有乾坤,布置得甚是舒適。
他背上的傷還未完全養好,此刻趴在馬車的軟榻上,讓一壺打起車簾,以手肘支著上半身,看著擠過來的同窗好友,只覺心中無限動容。
因崔璟被除族之事,崔瑯與族中對抗僵持許久當然,無人在意他的態度,因此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他單方面在僵持著。
養傷的這些時日,不管哪個族人前來探看,他都不發一言,做出對族中徹底心灰意冷的深沉厭世之態。
他暗暗下定決心,他要讓崔家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被傷得很徹底,過去那個簡單快樂的崔六郎已經死了,今后他將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冷心冷肺冷血冷漠之人。
但是,此刻看著這些同窗們,崔瑯嘴一癟,差點流淚。
聽喬玉柏問他“傷口可疼了”,他委屈嗚咽“你們不知道,快疼死我了這些日子,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一旁的一壺悄悄松口氣,郎君不是快疼死了,是快憋死了才對。
這些時日郎君每日說過的話,一只手都數得過來。連夫人都說,自生下郎君以來,還是頭一遭見郎君這般安靜,還真挺叫人害怕的。
縱然是裝的,能裝這么久,也可見的確長本領了,總歸不再是連只跳蚤都比他沉得住氣的傻猴兒了。
一壺還記得,夫人說這話時,語氣里是極復雜的感嘆。
“對了”在同窗的關切聲中,崔瑯向喬玉柏問出了自己最掛心的那個問題“喬兄,我聽聞喬小娘子的眼疾痊愈了,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們都見過了”有少年代替喬玉柏回答。
見喬玉柏也點了頭,崔瑯眼中綻出歡喜之色“如此當真是太好了”
這是天大的好事,是他做夢都盼著的天大好事。
只可惜他不能當面恭喜她了。
崔瑯心中有些失落遺憾,但這并不妨礙他為她感到高興,他當真很高興
“喬娘子的眼睛不單好了,今日人也親自過來了呢”胡煥的聲音響起,同時轉頭看向正往此處走來的少女,喊道“喬娘子,在這兒呢”
崔瑯意外不已,一時呆住。
因著胡煥這聲喊,眾監生們都向喬玉綿看過去。
除了當今圣冊帝之外,大盛亦有女子稱帝的先例在,雖只傳承了一代,未得以延續,但有此等先例在,便注定了大盛女子間的風氣不會太過封閉。
但也正因此,那些人總會有刻意打壓女子地位之舉,因為他們并不愿意看到女子為帝的風氣被延續,欲在源頭之上行“嚴防死守”之舉。
圣冊帝自登基來,深陷于權勢斗爭之中,并無余力和條件為提升女子地位而去做太多抗爭,但她的存在,天然便代表了女子。
故而,在那些無形的斗爭中,大盛女子的地位,便處于一種很微妙的沉浮不定之中。
于這沉浮間,有心亦有余力的女子未曾放棄過為女子爭取更多自由的念頭,譬如吳春白。
起初,吳春白之所以會被常歲寧吸引,正因是她從后者身上看到了期許已久的可能。
這些時日,吳春白有意在借常歲寧的事跡去影響京師女子之間的風氣,故而她夸大其詞去渲染,給予更多女郎底氣,再借她們的底氣去影響更多人這一切從來不單單只是女兒家的嬉笑玩樂。
這場春日下來,吳春白設辦了許多場花會與詩會,她們的愿想在春日里滋生,借著不安分的春風在京師之中蔓延,并趁著這混亂的局面,而得以順勢結下了草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