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絕一愣,抬頭看去,正對上孟列不滿責備的目光。
無絕一時沒反應過來“怎么了”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徹底觸怒了孟列“你說怎么了”
無絕這才恍然,趕忙將筷子拿開,赧然笑道“一時忘了,忘了”
室內并無其他人,孟列的眉心皺得能夾死蒼蠅,卻仍姿態恭謹地持筷夾菜他將每一道菜都先夾上一筷子,擺進正位的空碟子里。
又倒了一盅茶水,緩緩灑在地上。
老規矩,殿下先吃。
做完這一套規矩,孟列看向無絕的目光仍然不滿。
被孟列拿目光審判并已定罪的無絕只能在心中喊冤他不是不供奉殿下啊,實是那供奉死者的規矩,現如今用不上了嘛。
可如今尚不能將實情告知對方。
喻增那般得殿下信任,都有背叛殿下的嫌疑如此要秘,實在不能大意。
那秘術當年是孟列尋回,按說他最是不該疑心孟列,但這十多年來,他在寺中,對方在寺外,實在缺少了解對方的機會,十余年的時間太久了,難保人心不變
思及此,無絕嘆口氣,試探著道“老孟,我知道你的忠心,可此術本就是博一絲萬中無一的可能如今你我年紀也都大了,或許你也該放一放這執念,娶一房嬌妻,去過幾年自在快活的日子”
“啪”
無絕話未說完,孟列便面色沉沉地放下了竹筷“萬中無一又如何,縱是等到老死那一日又如何”
“我道今日一見,你怎處處與往日不同,原是要放下這執念了”
孟列因氣憤而紅了眼角,猛然起身來“人人都談放下,這世道之上還有誰來記著殿下”
殿下死的那樣不甘,他為什么要放下
此處分內外兩間,孟列說著即甩袖而去,無絕回過神,連忙追上前將人拉住“老孟,你誤會我了”
孟列將他甩開,二人推扯間,無絕一陣劇烈的咳嗽后,忽見孟列變了臉色。
孟列盯著他嘴角咳出的血絲,大為皺眉。
無絕拿衣袖擦了擦嘴角,見得袖上沾染的猩紅血跡,臉色倒無變化。
“這是什么病”孟列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才意識到這胖和尚比上次見面時瘦了好些“看過醫士沒有”
“不是什么大事,無礙。”無絕笑著將手臂抽回,渾不在意地道“春夏交替,內里有些肺熱罷了。”
孟列的臉色卻凝重起來。
這和尚向來跟人反著來,若果真是小病,恨不能嚷嚷叫苦給所有人聽,可若果真遇到大事,反倒半點不吭聲就像那家養的狗,平日里叫人踩了尾巴且得好一陣嘰歪亂叫,臨到要老死了,反倒連家門都不肯進了
所以方才勸他“放下”,莫不是在給他留遺言
“是不是同先前那場大病留下的舊疾有關待我給你找最好的醫士來”孟列聲沉而不安“大事未成,你別想著一死了之”
“醫士就不必了,不缺那玩意兒”無絕抓起他一只手,拍著他的手背,嘆道“你若真有心,就給我送點補品補藥過來,上好的靈芝鹿茸老參,怎么貴怎么來”
孟列擰眉看著他“都給你泡進那十年的女兒紅里”
無絕立時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飯前飯后各服一碗,不出十日,定能百病全消”
孟列干笑一聲“是,人都喝死了,可不是百病全消么,人死病消,講求一個斬草除根的療法就是了”
他說著,甩開無絕的手“給我把這條命留好了,休想做甩手掌柜”
無絕留他用飯,他理也不理,徑直離去了。
知他必然是尋醫士去了,無絕嘆口氣“這人”
怎么瞧都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老孟啊,說著最刺人的話,做著最操心的事。
“佛祖啊,您可得保佑我多活兩年我在這寺中呆了這么些年,都沒能痛快喝酒吃肉一回呢。”無絕看向墻壁上掛著的佛像,嘆道“我還欠老常一鍋羊湯沒給他熬上呢。”
言畢,又恍然過來“不對,我這條命如今不歸您管,您說了不算”
他甩了甩那沾著血的衣袖,負在身后,挺著大肚子往里間走去,“嘿”地笑道“往后我家主公說了才算”
但也不必叫殿下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