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史此一封信,褚太傅起初讀來,頗算得上順眼,可讀著讀著就不是那回事了。
褚太傅花白的眉毛越皺越緊夸他的學生就夸他的學生,怎么夸著夸著就偏到喬央身上去了
這是他教出來的學生,和那個破釣魚的有什么關系
褚太傅越看越煩,心中酸味翻江倒海,草草一目三行,略至信的末尾,總算是提到了他,噢,但是是這么提的如有機會,勞太傅代學生問喬祭酒好
“煩人”
褚太傅以最樸素的言辭表達此刻的心情。
他欲將這煩人的來信燒了干凈,然而舉到燈燭上方,卻又收回燒信不當緊,萬一把屋子點著了就不妙了。
如今甚是惜命的老太傅,拿起方才剪小人兒磕頭圖的剪刀,不服不滿地把信紙剪得稀爛。
剛折返回來的老仆,見得自家老郎主面前的那一堆碎紙,訝然問“都要裱起來”
老太傅哼了一聲“裱什么裱拿去燒了”
面對如此之大的情緒起伏,老仆卻習以為常,上前將那些碎紙收起之際,卻聽自家老太傅又毫無預兆地“嘿”地一笑。
褚太傅往椅背靠去,怒氣忽而消了七分,大度道“不知者無錯”
雖然被認作是旁人的學生,可他的學生最好,此一點卻是有目共睹。
夏夜里,半開著窗,窗外送來絲絲清涼,太傅轉頭看向窗欞外,見廊角下掛著的那盞花燈暗著,立即道“花燈怎不見亮著快快讓人點上”
老仆連忙帶人點燈去了。
那是一盞兔子花燈,同這座清雅簡樸的居院格格不入,但老郎主卻很是珍視,自上元節夜掛上去開始,便不曾讓人摘下來過。
只是老郎主近來都宿在禮部,這盞兔燈和點燈的仆從便也消極怠工了。
老太傅隔著窗,瞧見那盞燈被重新點亮,散發出溫柔燭光,這才覺得安穩滿意。
他這盞燈,要一直留到他的學生回來為止,有燈就有盼頭,就像從前那樣。
青色的兔燈隨風輕輕晃著,燈火也隨之搖曳,如調皮的孩童手中持一支青青荷葉,在水中拍打滌蕩,蕩啊蕩,便將水面蕩出一層層波瀾,夜色也如水面,被這盞小小兔燈的光芒緩緩蕩開,直至迎來第一縷天光。
由身在江都的潘公公使人送出的奏請密函,很快抵達了京師,被呈至天子手中。
次日當晚,姚翼自大理寺折返,換下官服后,即去了母親處請安。
姚家老夫人的居院里,此刻很熱鬧,二房夫婦帶著姚夏兄妹二人都在陪著老夫人說話。
下人都守在外頭,只一個貼身嬤嬤在旁側給老夫人搖著大蒲扇,老夫人聽著孫女的請求,笑著嘆氣搖頭“阿夏,你不如先問問你母親答應不答應”
自常歲寧接任了江都刺史一職后,姚夏便在家里呆不住了,隔三差五便央著要去揚州找堂姊。
今日,又逢姚冉有家書送回,這份心情便更是壓制不住,此刻復又提起此事來。
同走進來的姚翼福身行禮罷,姚夏便走到母親曾氏跟前,晃著母親的手“母親,您就讓我去吧”
曾氏拍了拍女兒的手“阿夏,你得知道,現如今江都的日子并沒有那么好過”
“阿娘,女兒不怕苦的”
曾氏嘆息道“阿娘的意思是,如今江都的日子本就不好過,常刺史哪里又方便再養著你這么個只會吃飯的閑人啊。”
姚夏臉色一苦,竟覺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