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腿而坐的常歲寧此刻一手托腮,一手慢慢翻看著那些圖紙,涵蓋了如此之多,他必然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整理,算一算時間他該不會初至北境時,便在著手此事了吧
可這些背后的打算及付出,他在信上皆一字未提,只一句毫無分量的“這些圖紙,于對戰倭寇或稍有些用處”。
常歲寧不大能想得通崔璟如此態度,若換作她為誰做了這些,她定要理所應當地去為自己邀功,好叫對方記她一個好大的人情
所以,怎有人費心費力做了許多,卻又好似總認定自己的心意“不足以拿得出手”呢
就像是這世間最富有的人,將自己能給的一切、包括真摯與赤誠都給了出去之后,卻又覺得自己的付出不值一提。
偏偏這人非同尋常,那些累累戰功和天下人都給予了他應有的認可,且他原本又生得一身反骨,便怎么著也不該是自輕之輩這樣的人,究竟為何會認為自己給出去的東西拿不出手呢
常歲寧依舊托著腮,另只手拿手指無聲輕點著那厚厚一疊圖紙,垂眸露出一絲笑意。
這人真怪,卻又怪招人稀罕的。
片刻后,她提筆給崔璟寫信道謝,于信的末尾處,認真畫上了一顆栗子。
畫罷,瞧了瞧,提筆又補上一顆。
除此外,她未再允諾什么回報之言,她與他已決定也注定同行,便不再需要那些客套話了。他做的每件事,她都會認真記著的。
他那些十分拿得出手的心意,是很值得人牢記的。
常歲寧將晾干的信紙疊好,放進信封中,親自封上。
不多時,阿稚入內,捧著一摞書信“女郎,這些皆是今日送到的信件。”
刺史府每日都會有各類信函送達,和公事直接相關的信函政件,會交由王長史他們先行料理。至于私人信件,則會經阿澈親自分揀,送到常歲寧手上。
阿稚將那七八封信件放到常歲寧面前的小幾上,常歲寧隨手拿起一封,拆開來看,頓覺晦氣撲面。
竟是李錄來信。
看似飄逸悅目的字跡之后,是一張早已暴露了本色的虛偽面龐。
常歲寧看著那字里行間的“友善”,倒也有兩分驚訝,她在滎陽時,連榮王府安插在軍中的眼線都直接殺了,李錄在信中也透露了他已知曉了此事,卻仍能“大度”地不與她計較
她是該稱贊對方氣量了得,還是該為自己展現出的價值引以為傲呢
常歲寧當然選擇后者。
已經娶妻的李錄在信間甚至絲毫不掩飾對她的“欣賞”,恰到好處地與她透露出,她與他才該是同路之人,而他如今的妻子馬婉,只是女帝安插在榮王府的眼線而已
常歲寧看得一頭霧水,這些與她有什么干系,他字里行間貶低自己的妻子,從而來抬高她在他心中的位置難道她會為此感到自得榮幸嗎
常歲寧覺得好笑的同時,不免看了一眼崔璟的信。
該感到拿得出手的人,偏覺得自己拿不出手。半點拿不出手的人,卻有著如此自信。人心和自知之明這種東西,還真是奇怪啊。
常歲寧懶得細看李錄那些叫人翻白眼的虛偽之言,也更加不打算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