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寧受傷了”常闊連忙問“傷在哪里重是不重”
“無妨,在左臂上,一點皮外傷而已,昨日便已經結痂了,已不必上藥了。”常歲寧讓人喊住了那名要去請軍醫的士兵。
常闊放心下來,還是下意識地道了句“怎么這么不小心”
常歲寧在沙盤前停下腳步,隨手將沙盤旁卷著的那卷海圖展開,而后拿起一只代表倭軍的小黑旗,放在海圖上方臨時添繪出來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島上“不這么做,他們怎有機會知曉我有幾分本領呢。”
“讓各軍首將來此,隨我商議接下來的戰事部署。”
常歲寧說話間,看著眼前這幅經過幾次添繪,愈發精細的海圖,似乎透過這張圖看到了波濤洶涌的海面。
海浪在夜色中晃蕩著,一層層推進,拍打在布滿砂石的海岸邊,進退之際,堆留下幾片綠色海植與白色水沫。
島嶼的入口處,守著的倭兵如夜色中的幽靈,警惕地注視著這片不平靜的無邊汪洋。
島上有重兵分布,扎著一座座營帳,最中間的一座大帳內,此刻亮著燈火,一名倭軍首領恭敬地跪坐在蒲團上,高高捧起手中的倭刀,口中拿沉頓的倭語說道“大將軍請看此刀”
他口中的大將軍,此刻盤坐在主位的席榻上,此人身形是倭國人中少見的魁梧寬廣,身穿寬松的武士袍,肩上繡著代表藤原家族的族徽,臉龐隱沒在搖曳的燈火里。
他面前的幾案上方,擺放著一只刀架,刀架之上托著一柄刀鞘玄黑的倭刀。
一旁,一名粉面朱唇的倭女跪坐侍奉,此刻垂首噤聲不語。
那名捧著刀的首領道“那時,在下的刀若是再快一些,便可斬下那大盛小女子的手臂”
他的刀上還留有已經干掉的血跡,他特意未曾擦拭。
此刻,他想到那領軍的大盛少女,目光興奮而又鄙夷“什么將星轉世,什么仙人,三頭六臂,戰無不勝傳言果然都是假的枉費我們之前白白觀望了如此之久”
他們之前派出去了很多探子,去打探這位年僅十七歲的抗倭大元帥到底有什么過人之處,讓他們意外的是,大盛子民竟對這個小女子極盡欽佩,談起她時,總有各種神乎其神的說法評價。
他們一時難辨真假,為謹慎而慮,才遲遲未敢貿然出兵。
而此番他們攻襲盛軍防御,四次對戰之下,已足夠讓他探清那小女子的底細了
上首的男人終于開口,他注視著跪在那里的下屬,聲音沉啞冰冷“你當真,看清楚了嗎”
那名首領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四次對戰,在下絕不會認錯”
他將常歲寧的特征與男人詳細言明“她身量不低,比在下稍高一些,但并算不上健碩在下一直在觀察此人,她爭強好勝,總喜歡沖在最前面,武功路數看似利落,實則華而不實”
“用大盛人的話來說,只不過是個繡花枕頭罷了”
上首的男人并未因他的話而露出輕松之色,語氣依舊陰冷沉肅“既然是這樣,那你們為何仍未能攻破她的防守”
“他們只擅長防御沿用了大盛水師從前的防守陣法,和十多年前相比,一成不變”那名首領無比篤定地道“他們只守著防御,而不敢追擊攻進半步,只要我等集結重軍去攻打,盛軍遲早是要守不住的”
他們此次是采用游擊分散的戰略去攻打盛軍防御,兵力被分散開了,而若是集結重軍攻打一處,攻破盛軍防御根本不是難題
男人注視著信心十足的下屬,似質疑,似提醒“可是,她殺了徐正業。”
“并無太多人親眼看到,或是手下之人獻給她的功勞罷了”那名首領道“再或者,她初出茅廬,只適合在陸地上耍一耍威風海上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想到大盛豐盛的土地與物資,他眼中迸發出貪婪而迫不及待的光芒,他向男人道“大將軍,在下同您保證,沒有什么將星轉世大盛氣數已盡,再不會出現第二個李效了”
聽到那個名字,上首的男人一手按在面前的幾案上方,上身前傾,周身氣息如同要撲殺獵物的野獸。
隨著他的探身,他的面容終于現在了光亮中,燈火映照下,那是一張中年男人的臉龐。其上面頰松弛,而疤痕交錯,尤其是左半邊臉上,一只眼睛是瞎了的,其內眼球早已不見了蹤影,干癟枯皺的眼眶上方布滿了猙獰的疤痕紋路,像是被海風腐蝕過的破舊漁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