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砸在地上的男人口中嗆出一口鮮血,剛試著爬坐起身,便被跟來的那名娘子軍拔劍指向了喉嚨。
“別,別殺我”男人面色如土,抖瑟著后退,趴在地上磕頭求饒。
常歲寧在無絕身前蹲下身去,扶住他一只手臂。
但無絕依舊雙手撐地,只是從方才的仰頭望天改為了靜默垂首,緊閉雙眼。他消瘦的身形佝僂著跪撐在那里,額頭上磕出的血跡混著臉上的污泥,幾乎已叫他看不出原本的形容。
他此刻唯一的動靜只剩下通身無聲的戰栗。
“無絕”常歲寧干脆半跪下去,將頭探得更低,緊張地輕晃了晃他,一邊快速地探查著他身上有可能存在的傷勢。
聽到這道聲音,無絕終于尋回了一絲神思,他怔然抬眼,看清了面前之人的一瞬,眼睛微顫了一下,即陡然涌現出大顆的淚水來。
那只握住他手臂的手,不大,卻有力,似替他隔絕驅離了那無盡惡意帶來的巨大沖擊。
無絕不可置信般顫顫張口,想發出聲音,卻又幾度不能,只能不停地流淚。
但常歲寧知道他在喊“殿下”,她連連點頭“是我,是我來了。”
“你哪里不適除了外傷可還有其它傷勢”常歲寧問著,視線落在他撐地的雙手上,立時問“扳指呢”
是了,無絕此刻的情形與其說是身體上的疼痛不適,倒更像是精神上的首創與毀損必是因為扳指
常歲寧回頭看向那跪地求饒的男人,目色與聲音俱冷冽“交出來”
“都都在那兒了”男人連忙指向那只掉落在地的包袱“我什么都沒動”
對上那雙寒潭般的眸子,他又慌忙道“對了還有這個,這個”
男人慌亂不已地把懷中的扳指掏了出來,顧不得疼痛的手臂,雙手捧起那扳指“給都給你們”
那娘子軍一腳狠踢在他身上,男人立時會意,又連連求饒,一邊跪著往前挪動身體,把扳指捧到了常歲寧面前。
那名娘子軍又一腳踢過去,把人拽起來,丟到一棵大樹下,繼續拿劍指著。
常歲寧拿過扳指,便趕忙給無絕戴上。
雨還在下,常歲寧依舊半跪著,她拿手替無絕擦去眼角遮擋視線的污泥和血跡,邊和他道“是我來遲了,我們這就回家。”
扳指回到身上,無絕也逐漸得以分清幻思和現實,他一時含淚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少女,片刻,他破了的干涸嘴唇翕動著,在發出于這風雨中只二人能夠聽清的哽咽低語之前,先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殿下,您怎么親自來了這窮鄉僻壤處”
他的笑容憨實討好,是對著河水認真反復練過的。
這個笑容出現這張狼狽至極的臉上,如一根長針,無聲刺入常歲寧的心口,也刺痛了她的眼睛。
“誰教你這樣笑的不像你,不許這樣笑了。”常歲寧說話間,解下身上披風,先替他系好,又替他罩上兜帽,擋去打在他身上的風雨。
無絕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的動作,思緒回籠之下,含著淚問“殿下不覺得屬下令人見之生厭嗎”
四目相視間,那半跪著,披著發,穿著青袍的少女向他認真搖頭“不會。”
他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健全的體魄,又將這一切光鮮偉岸的統統留給了她,而他自己卻滿身污泥,藏身泥濘角落里,遭世人唾罵厭棄打殺
他是最忠心的下屬,最舍己為她的長輩,最值得欽佩的救世之局的開啟者,她怎么會,怎么能厭惡他呢
無絕卻不敢信,只當她是顧及往日情面而壓制著情緒他家殿下,向來是最念舊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