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從常歲寧在廬州城中聽到了一篇詩文開始說起
常歲寧在廬州多留了幾日,特意去了廬州守軍營中察看,之后她提出想要四處走走,未再讓廬州刺史陪同。
常歲寧行走于廬州市井間,甚是隨意放松,但廬州刺史卻心中不得安寧,每隔一個時辰便讓人去打聽常歲寧去了何處,做了什么,是否見了什么人,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
在廬州刺史眼里,常歲寧這是明晃晃的微服私訪,心中不信任他但也沒辦法,誰讓他有做假賬的案底呢,在上峰面前留了個弄虛作假撒謊精的印象,難免會被疑心。
可他有了先前的教訓,明知把柄被常歲寧捏在手中,近來可是很安分守己的,但新政實施之初,難免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廬州刺史反復和下僚們核對各處存在的問題,一時間將自糾自查做到了極致。
常歲寧見識罷大半廬州現狀面貌,卻是對所見出乎意料地滿意。
廬州刺史擅鉆營,心思頭腦靈活,不是一味生搬硬套之人,在他治下,廬州一直便還算富庶。如今他肯聽從常歲寧安排,認真施行政令之下,進展便也快于其它州。
至于問題,的確也有,但在常歲寧看來,皆在可控范圍之內,常歲寧也不欲借此行針對怪責之舉,讓人半點不得安生。
這世上少有人做事能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完美無瑕,反而,大多人才之所以好用并可控,正因他們身上多多少少存在一些無傷大體的小毛病。
此一日午后,常歲寧隨便找了一座臨街的熱鬧茶館,要了幾壺新茶,聽了半日的熱鬧。
茶館中的消息最為繁雜,但常歲寧自坐下之后聽得最多的,竟是自己的名號。
大多數人都在議論常歲寧趕赴岳州救治患疫百姓之事,也有消息靈通者得知了李獻謀逆,道“那韓國公為打勝仗罔顧百姓死活,竟使出制造瘟疫,枉傷生民的陰毒手段,之后朝中欲有發落之舉,他聽聞風聲后,竟直接舉兵造反了”
大部分百姓尚是頭一遭聽聞此事,聞言嘩然而駭然,忙向那人追問后續。
“然此事敗露,他并未能夠得逞之后逃竄至岳州城內,恰被常節使阻截常節使令人將其懸吊于岳州城樓之上,以平岳州百姓眾怒”
四下立時響起解氣之聲。
常歲寧聽在耳中,剛想夸贊一句此人的消息倒是十分還原,緊接著,就聽那人道“上天也看不過眼,那韓國公掛在城樓之上足足七日,七日間烈日不落,晴日起雷聲直到此人咽氣,才突然天降大雨”
四下感嘆唏噓起來“可見咱們常節使所行乃是順應天意之舉”
薺菜哈哈笑了兩聲,也跟著附和道“是極”
誰不喜歡聽自家大人被夸呢。
另一桌上,又有人說起時下熱度不消的話題“你們說,咱們節度使隨手便捐了七百萬貫給北境駐軍,如此手筆,常節使祖上到底是什么人物”
不少人圍上去唧唧咋咋地說起來,一名文人捋著短須道“要我說,那必然是”
那文人說到這里,神情篤定地一笑,恰到好處地停頓了一下。
眾人忙都朝他看去,凝神靜聽間,只聽此人道“那必然是非富即貴的人家。”
四下頓時響起“嘁”聲,有人揮了揮袖子“這不是廢話嘛”
也有人哄笑起來,小二過來添茶,也笑著搭起話來。
這時,一名年輕的書生舉著一張紙快步奔入茶館,高聲道“錢甚先生終于又有新作了”
那揚言常歲寧祖上非富即貴的文人,趕忙站起身來,雙眼發亮地看去“借某一觀”
廬州距江都僅五百里,錢甚之名,在此地深受文人追捧。
許多文人都圍上前去,有人誦念起來此篇祭岳州文,聲音抑揚頓挫,讀到憤懣處,語氣中有熱血騰然而起,四下皆隨之震動。
常歲寧聽在耳中,不禁也點頭道“真乃好詩。”
駱先生這詩寫得倒也夠快,她人還未回江都呢,便有這樣一篇好詩快一步趕來相迎了。
“豈止是好詩”那將此篇詩文帶到此處的書生接話道“簡直是振聾發聵,有穿云裂石之力”
常歲寧點頭,是她夸得淺薄了。
那書生與她攀談起來“在下觀小兄弟氣質不俗,想來也是飽讀詩書,可是也喜歡錢甚先生的詩文那篇觀江都祭海以贈天下書可曾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