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洐閉著眼,聲音低啞至不可聞“你走吧”
他甚至不確定盧氏有無聽到,但他知道,無論他如何說,都已影響不了她的決定。
今日她敢和他說出這些話,便是不打算在這段夫妻關系中,再留有任何余地了。
“郎主保重。”
這最后的聲音被風雨挾著吹入崔洐耳中,透著幾分不真切。
盧氏走入侍女舉著的傘下,未再回頭看一眼。
侍女卻忍不住頻頻回頭往亭中那道身影看去。
直到再瞧不見時,侍女才擔憂地小聲問道“夫人,郎主他會不會想不開呀”
到時追究起來,萬一怪到夫人頭上怎么辦
“放心吧。”盧氏道“想不開輕生這種事,在他看來太過有損顏面。他即便不怕死,卻一定很怕丟人現眼。”
侍女這才松口氣,不禁欽佩地看向自家夫人“夫人,您拿捏起郎主來,當真得心應手呢。”
盧氏笑嘆道“傻丫頭,若非所迫,誰又樂意拿捏他呀。”
她不禁想到出嫁前,母親對她的那些交待。
她的母親在世時,一直是旁人口中聰慧圓滑的妙人兒。
母親打聽過崔洐的性情德行,便交待她,不要想著去改變這樣的男子,而改變不了,也不要想著去與他作對,那樣只會自討苦吃。
她便問母親,那該怎樣做
母親說,哄著他,就像哄孩子一樣。
她有些擔憂,她也沒有哄孩子的經驗啊。
母親便又笑著說我兒沒哄過孩子,還沒逗過貓狗嗎一樣的道理罷了
她被母親逗得笑起來,笑得腰都彎了。
嫁給崔洐后,她每每想到母親這句話,總還是忍不住發笑。
受母親影響,她性情樂觀,也一直遵循著盡量不將喜悲寄托在旁人身上的道理,因此她在崔家這些年,的確也還算開懷。
可那樣的開懷,同此時此刻,卻總歸是不能比的。
盧氏看著眼前雨幕,含著笑的眼睛里更多了一份輕松的神采。
身為士族女,她早早做好了一輩子且就這樣的打算,卻沒想到,她的人生中,竟會有這等意外的轉機出現。
盧氏感嘆道“上天是厚愛我的。”
侍女不禁問“夫人,您今日與郎主說了這些,那日后是不打算再與郎主”做夫妻了嗎
“日后的事,誰也料不準。”盧氏道“夫妻一場,這臨別之際,他既然開口問了,我便也不必藏著了。”
能不能罵醒他,這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覺得很痛快。
將這些話說罷說盡了,日后沒有機會再見,她也不覺遺憾。
而即便日后仍有再聚之日,她也沒什么好怵的
“倘若再見,不必再看他臉色,而該看我心情了。”盧氏嘆道“也是沒辦法,誰叫我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爭氣呢。”
她的次子日后也是一半崔氏的掌權人了。
而她的長子,那可是崔璟啊。
往后若哪個再有什么毛病,想找她不痛快,她便可甩甩手,嘆嘆氣道不必與我一個婦道人家多言,且同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說去吧。
想到那情形,盧氏心情好得簡直要捂嘴笑出來。
她提起被雨水濺濕的裙角,腳步格外輕盈,笑著道“走快些。”
“是,夫人”侍女舉著傘跟上,跟著笑起來,卻又莫名地酸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