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月病弱,甚少參宴,她見過那位侄女的次數一雙手也數得過來。
那晚與她一同從慈寧宮出來的……分明是太子效才對。
她之所以能輕易回想起此事,原因很簡單,她這個人一向喜好美人,而她那侄兒李效生得頗為漂亮,那是一種雌雄莫辨的漂亮,氣質更是上乘——
她能見到這位侄兒的機會少之又少,那晚她飲了些酒,便忍不住掐了掐侄兒那漂亮的臉蛋,約莫是說了一句——
【今日姑母聽聞有言官私下咒我這風流日子就要到頭了,我看倒是未必……我李家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兒郎,何愁大盛不興,還怕我李容沒有快活日子過么?】
這句在記憶中已變得模糊、而不可能有第三人完整聽到的舊時打趣之言,此刻卻在眼前這青衣少女的口中被完整地復述了出來。
一剎那,李容驀地站起身來,只覺天旋地轉,伸手扶住茶幾。
在這眩暈中,她仿佛又回到了慈寧宮外的那一晚,被她掐臉的少年臉龐與眼前這張鮮活的面容忽而重疊。
很快,李容竟發現自己記不清李效原本的樣子了,好似她記憶中的李效,便是生得眼前人這般模樣。
可是……
怎么會?!
先皇第四女……崇月,太子效……又是何意?
回憶起諸多舊事,李容仿佛懂得了什么,但更多的仍是不可置信。
她再次看去,只見那少女提起茶壺替她倒了盞茶,聲音慢慢地說:“從前我與姑母不算十分親近,如今我便與姑母大致說一說我的故事吧。”
那少女放下茶壺時,拿手指推向杯盞,抬首露出一個笑:“姑母放心,我非惡鬼,輕易不傷人。”
看著那盞茶被推向自己,心緒萬千的李容緩緩坐了回去。
李容用了一盞茶的時間,聽了一個跨越許多年月的故事。
之后,李容又用了一盞茶的時間沉默著。
離開大都督府,上了馬車后,李容仍是恍惚的。
見她神態,車內侍女不安地詢問:“殿下,您怎么了……”
李容回過神,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四肢幾乎失去了知覺,眼眶刺得生疼,她抬手摸向眼角,才發覺滿是濕潤淚光。
此一夜,李容未眠。
臨破曉之際,她坐起身,看向霧藍的窗外,喃喃著道:“我道在宣州初次相見,怎就覺得幾分親切……”
原來真是她李家人,且是她見過的李家孩子。
那樣出色又那樣可憐,但自己不覺得自己可憐的一個孩子。
李容心間揪扯了一下,掀起被子下了床,腦子逐漸被不滿的情緒占據。
她那不干人事的皇兄,竟就是這樣做人父皇的?她斷然不信皇兄會分不清自己的兒子和女兒!
還有做母親的,就眼睜睜看著這樣一個孩子和親北狄?
還有常闊那廝,這樣大的事,這樣天大的事……竟然將她瞞得這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