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若要動兵,勢必要迎上卞春梁布置在京畿道和山南東道的兵馬,正面迎戰的阻力并不亞于他們從背部進攻,他們要打上至少半年,她李歲寧同樣也需要至少半年——
且如此一來,也未必全是壞事,卞春梁正面迎敵李歲寧,兵力便會分散,反倒可以減輕他們的阻力。
而最好的結果,莫過于讓那李歲寧喪命于這攻取京畿的戰事中,免去之后的相爭。
要想令其喪命,便不能只寄希望于戰事陽謀——
他們榮王府這些年來于暗中經營布網,自然少不了培養細作這一條,而李歲寧這數年來的兵力與麾下文士的增長如此迅猛,他們當然不曾錯過此等適宜安插耳目的機會。
更何況,她在洛陽還收攏了段士昂留下的舊部,那其中仍不乏可為他們榮王府所用之人。
幾名心腹謀士與李隱商定之后,便提筆寫下密信,當即令人秘密送了出去,每一封信無不例外皆是為李歲寧設下的殺局。
之后,有謀士提議進一步拆分重整朝廷大軍,包括柴廷手下的玄策軍也可以試著進行拆分,以便更好地掌控,免于他們動搖之下會有反撲的可能。
李隱同意了前半句提議,對那些朝廷大軍再次進行拆分,與榮王府的兵馬整合在一起,并將各處要職都換上可信之人。
但柴廷的玄策軍……
“拆解了,便不是玄策軍了。”李隱道。
玄策軍之所以能成為大盛最精銳的軍隊,在于他們的軍紀與協同作戰能力,對他們進行拆解,便等同親手折斷這把利劍。
“他們此刻對卞春梁恨之入骨,這便夠了。”李隱道:“至于之后,本王會讓他們相信,普天之下再不會有比本王這個明主更好的選擇。”
如今這些玄策軍中,已有半數部將愿意聽從他的命令行事。
至于玄策軍上將軍崔璟,那也不過只是明后任命的上將軍而已,崔璟可以使他們折服,他李隱自信也可以做到——
這是阿尚帶出來的軍隊,而他是這世上最了解阿尚的人,如何能最大程度取得玄策府的軍心,他想,再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但是,阿尚……
眾人退出去后,李隱握著一只空盞打量著,手下不覺間逐漸用力,直到那杯盞在他手中碎裂。
阿尚分明已經不在了,處處卻都是阿尚的痕跡……
阿尚的兵馬,阿尚的部下,阿尚昔日救下的孩子是她同父的幺妹……
從徐正業之亂開始,這個橫空出世的孩子,便在不停地攪亂他的計劃,起初是一縷風,而后變作一根刺,再之后成為心腹大患,直到此時,成為了他最大的對手。
這也算是在為阿尚報仇吧?
李隱無聲一笑,壓下多日來暗自翻涌的心緒,拿起一旁干凈的棉巾,慢條斯理地擦拭手指上的血珠。
死了便是死了,痕跡只是痕跡。
他能殺一個皇太女,便能殺第二個皇太女。
雪白棉巾染上血跡,如星星點點被碾落雪中的紅梅碎瓣。
用來處理公務的帳內,李錄將染血的棉巾攥在手中,向驚惶跪伏在面前的醫者道:“有勞醫士近日為我看診……只是父王他如今忙于部署戰事,此事還是暫且不要告訴父王來得好,以免牽動父王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