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人被提前帶走了。
負責此事的是孟列。
禁軍在城中四處搜查,孟列將褚家人安置在了登泰樓的密道之中。
孟列原本提議,在太廟今日的祭祀大典之上,盡量多安插一些人手,盡可能地保證太傅的安危——
這個提議被褚太傅斷然拒絕了,并反問斥責孟列:【這便是她手下打理暗樁之人嗎?如此不知輕重罔顧大局,何以成事?休要壞了老夫的計劃!】
李隱的戒心從未放下過,整座皇城皆在其掌控之中,任憑孟列手段過人,但多安插一人,計劃便多一分暴露的風險。
褚太傅謀劃至今,不容許有任何差池出現,且太傅很清楚皇城的布防,并不認為單憑區區幾個十幾個高手便能護他全身而退,而人多出錯之處便會增多,一旦稍有暴露,便會前功盡棄。
因著這個提議,孟列幾乎是被厭蠢癥發作的褚太傅臭罵了一頓。
彼時,孟列沒有再說話。
作為執掌登泰樓二十年余的人,他又怎么可能會不清楚自己的提議相當冒險。
他也從不是意氣用事之人,相反,同常闊無絕他們相比,他是異常理智冷漠的人,從不會因外物而動搖決策。
只是他太清楚一件事了——褚太傅于殿下而言,不是父親更勝父親,殿下只怕很難承受失去這位老師的代價。
但這位老師是極其固執的,老師為學生鋪路之心太過堅決,沒人能夠動搖。
而另一位「老師」,幾乎也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作為暗中部署之人,孟列早已為喬央父子準備好了退路,可護他們暫避暗道,以待大軍入京。
但喬央也拒絕了,他選擇留在了國子監。
與尖銳固執的褚太傅相比,喬央一直是隨和平順的人,他沒什么性子棱角,也沒有濃烈的個人底色。
他做出這樣攸關生死的決策時,也僅僅只是嘆息一聲,語氣很平常地與孟列說,他既讓學子們知曉了真相,讓他們見到了丑惡,便不能留他們獨自面對丑惡,否則又算什么老師呢。
他不曾拋下他的學子們,當初卞軍入城時不曾,今日也不曾。
這一日,孟列對「老師」二字存在的意義,忽然有了深切的體悟。
太傅與喬央,都是很好的老師。
他們是學生的好老師,也是這世道的好老師。
正因有這樣的人在,才會讓人敢于相信這世道仍是有救的,才能使眾人心間的公正火焰不熄。
殿下常言一句話——制心一處,則無事不辦。
今日城中,這些制心一處傳遞真相者,皆為救世者。
孟列立在后院高閣之上,隱隱聽得二樓中有文人的愴然悲哭聲響起。
李歲寧昔日所作那一幅《山林虎行圖》,尚且懸掛于登泰樓二樓中。
有絕望悲憤的文人對畫放聲大哭,痛斥蒼天無眼,叫救世者戰死異國,叫叛國者得登大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