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冉半垂著眼眸,再執一禮。
她身后是王岳,王長史,以及其他江都官員,此刻皆跟從執禮。
姚冉開口,述明來意,簡潔而不容置喙:“太女有令,請天子回京。”
圣冊帝眼底終有了一絲細微波動,她握住那柄龍杖,慢慢站起了身。
日光下,竹葉沙沙作響,搖落一地碎金。
圣冊帝轉頭,看向西面天際。
五月端陽,圣冊帝自江都啟程歸京。
途中,這位幾經顛沛的帝王親筆書下《罪己詔》,自昭諸多過失,自認有愧大盛江山子民,縱有心改之,今卻已然年邁,不堪大用,遂自請讓位,順應天意民意,著立皇太女李歲寧為新帝,以安大盛江山,以定天下大局。
這封詔書中,不單自昭了身為天子對這天下的過失,還言明了身為母親曾迫使稚女李尚假借其弟李效身份欺上瞞下的過往。
【稚女何錯?上為國朝,下為生民,身份為假,功績皆真,萬般欺瞞之過錯皆在朕一人而已。】
除此外,未曾再多表身為母親的歉疚之情,她很清楚她的女兒已經不再需要她的歉疚,既如此,她亦不必空表于世人聽。
此封詔書很快傳往各處,天下嘩然。
這份嘩然聲中,不乏意外之音。
意外的不是圣冊帝甘愿退位,如此時局下,她退位乃是必然之事,再沒有其它選擇……
讓許多人意外的是,那位殺伐隨心的太女還是準允這位被放逐的天子回了京,以最大度體面的方式。
讓位詔書既出,各處再無疑慮觀望,提議請立新帝的聲音鼎沸沖天。
面對這相請之聲,那位皇太女不曾反復推拒,她很干脆從容地點頭,僅道了個“可”字。
見這義不容辭,而又舍我其誰的態度,倒叫那些正打算跪請的官員們有些措手不及——這,這就點頭了?
然而旋即又不免想,這皇位是她贏得之物,也是她應得之物,普天之下,確確實實再沒有比她更配得之人了。
他們的新君很有少年意氣,很自信從容,這天下大抵就要迎來前所未有的新氣象了……而他們,都將是見證者的,親歷者。
天下一片喧騰之間,又有一則好消息自北面傳回。
吐蕃軍敗了。
且不是簡單的敗逃歸境而去,而是被阻截了退路,二十萬吐蕃大軍如同困獸,被圍殺至僅余不足七萬,吐蕃王不再憤怒,而是絕望倉皇,自稱是受與李隱勾結的固安公主蒙蔽挑唆,才鑄成大錯。
吐蕃王主動交出了叛國者明洛,以此作為求和的誠意。
吐蕃疆域遼闊,此時的大盛也并沒有與之死戰到底的能力,此番大勝是領軍者之能,是憑借一股高昂的士氣,是飛火神器加持,而非代表大盛擁有如何強盛的國力。
相反,連年戰亂的大盛,此刻急需休養生息。
吐蕃軍遭受重創之下求和,于時下而言是最好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