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換娣就壓根沒細聽元棠說什么,一聽她開口,嘴巴就像是設定好的程序,一連串話冒出來。
“這就對了,答應了就好。咱村里跟你一樣的丫頭有幾個上初中的就拿你腰姐來說,沒讀多少書也不算啥,人上南方一年也能拿回來兩千塊,沒三年就掙回來四五千。她媽都說了,等過了農忙就起房子”
房子,趙換娣提起這兩個字都帶著重音。
事實上村里能上高中的丫頭確實不多,但很多人家也不愿意讓孩子去南方那么遠,縣里找個地方干活,一個月也能有個五六十塊。
在王美腰之前,村里人一貫的做法都是給姑娘在縣城買個工作,這個工作可不是早幾年的鐵飯碗,要么是私人小廠子,花個一百二百就能買進去。要么就是公家的廠子,但進去是臨時工待遇,不分房子不包吃住。也就每個月旱澇保收掙個七八十,等到姑娘干不動了就退出來,正好到年紀嫁人得個幾百彩禮錢。
可王美腰出去后,算是成了村里頭一份,這次她回來是因為她哥結婚,忙過婚禮,她就松口說能帶幾個人去。村里不少人都動了心。可王美腰又說了,那邊廠子人家不要年紀太大的,嫌棄年紀大的手腳不利索,最好是有點文化,至少也要小學畢業,初中畢業更好。這話一出,村里符合條件的就少了,趙換娣卻喜出望外,元棠樣樣符合不說,還手腳麻利,村里不少人夸呢。
再加上王美腰她媽在她面前一提房子,趙換娣就心里像是噎了一塊紅薯,還是塊燙紅薯,噎的她胸腔里都是熱氣。
“孩啊,媽也不指望你啥,就盼著你有你腰姐一半就行。”
現在起個房子少說也要三千,家里還有棟子和梁子兩個兒子,沒有五千不成的。
趙換娣發了狠勁,她覺得自己不比別人差啥,憑什么不能給兩個兒子起個大房子
王美腰就是個小學文化,元棠好歹還是個初中生呢,怎不能比王美腰掙的多
只不過她也曉得剛上來不敢說太多,怕這丫頭撂挑子。只在心里打起算盤,棟子上學花錢,一學期學費得個四五十,每個月還要有額外十塊錢開銷,家里今年元柳元芹也要上初中,學費一人十塊
算來算去,元棠掙一千也就是將將夠花。
元棠不說話,趙換娣喋喋不休,直到被元德發打斷。
“孩他娘你別說了。”
元德發終于忍不住,咳咳咳了幾聲,努力壓下自己的驚訝。
“大丫頭,你剛才說啥”
元棠抬眼,表情淡淡的“我說我不去。”
她憑什么去
如果重活一次是為了重復曾經的悲劇,她還不如現在就去死。
趙換娣呆愣愣的,片刻后就像被人掐了脖子一樣尖叫起來。
“你不去你憑什么不去我說那么多的話都白說了是不是你是要氣死我對不對我哪兒對不起你了你這樣不聽話我都說了家里難,養你這么大你一點都不愿意分擔虧你還是個老大,你是準備看著我死嗎”
趙換娣總是如此,她那么強勢,那么尖刻,罵孩子的時候仿佛孩子是自己的仇人,那惡狠狠的眼神,曾是元棠數十年的夢魘。
趙換娣貼著元棠的耳邊,已經上手在元棠的后背上拍了好幾巴掌。
元棠被她拍的身體前后搖晃,這種暌違多年的痛感,讓她一時間分不清這輩子和上輩子的分界。
家里幾個孩子,她最聽話,卻是挨打最多的一個。
元棟就不用說,他本來就是她的跟屁蟲,再加上長大之后成績好,即便出了什么差錯,趙換娣也是覺得都是她帶的。